山水草木,意蕴无穷
——读《婴宁》,学写景
2020-11-04浙江省衢州第二中学
浙江省衢州第二中学
景物作为人物活动的环境和背景,是文章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因此,景物描写是写作的重头戏,需要不断地对照范本学习磨炼。在我看来,《聊斋志异》中的景物描写既真实可触,有身临其境之感,又情景交融,蕴含着动人的情感,是学习景物描写的上乘范本。本文将赏析《聊斋志异·婴宁》的景物描写,探究景物传达的意蕴。
一、草蛇灰线的细节
请看《婴宁》中女主人公住所的周边环境:
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意其园亭,不敢遽入。回顾对户,有巨石滑洁,因据坐少憩……
再看女主人公家中景物:
从媪入,见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堕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肃客入舍,粉壁光明如镜,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裀籍几榻,罔不洁泽。
两处景物描写虽着墨不多,但巧妙地用细节彰显了环境的特点:
一是遥远偏僻。“乱山合沓”,一个“乱”字写出群山的嶙峋、起伏,让景物顿生野趣。“寂无人行”,“无人行”是客观,“寂”是主观,主客观结合写出婴宁住所在荒郊野外,人烟稀少。“止有鸟道”,“鸟道”指只有鸟能飞行的山道,比喻狭窄陡峻的山间小路,与前文的“寂无人行”,后文的“舍宇无多”相呼应,突出偏远偏僻。文中虽无一字直写婴宁住所之远僻,但诸多细节,让这一特点跃然纸上。
住所远僻暗示了婴宁、婴宁母亲、婢女小荣都是鬼狐。此地是她们用法术变化出来的,是临时之所。喧闹的城市中突然出现一所住宅必会引起邻居猜疑,偏远之地人迹罕至则不会有这些疑虑。
二是生机盎然。用“鸟道”写道路狭窄而不用小道,除了更形象,也让这个偏远之地多了一份生灵的可爱。婴宁家内外遍植花草,春天的桃、杏、海棠,花姿潇洒,花开似锦,可以想见婴宁家中鲜花似锦、春意盎然的生机和美好。
如此春意融融、灵动美丽的地方,为后文王子服向婴宁表白并带婴宁回家提供了恰当的活动背景,是故事情节发展的前奏。
二、人物命运的隐喻
草木能传情,景物描写中草木的品种和状态都蕴含着作者的巧思。婴宁住所的海棠、丝柳、修竹、桃杏等隐喻了王子服的苦恋终成正果,潜藏着人物的命运。
“海棠”别名“断肠花”,花语是苦恋。男主人公王子服曾受“苦恋”煎熬。王子服对婴宁一见钟情,此后相思难耐,曾神魂丧失,不语不食。吴生随口一句谎言,就让文弱书生王子服只身跋涉了三十余里。这番苦恋的结果如何呢?请看海棠花姿——“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象征着苦恋的海棠探入婴宁家中,意味着苦恋中的王子服来到婴宁家中,最终与婴宁结为夫妻。
“柳”谐音“留”,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是一个表达情思缠绵的常见意象,如《诗经·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婴宁门前皆是细柔如丝的柳树,这何尝不是象征着王子服的“留下”呢?
“修竹”指细长的竹子。竹向来是君子和气节的象征。苏东坡曾撰文“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家中有竹是风雅的象征。婴宁虽家在乡野,家境贫寒,但洁身自好,品格高尚。婴宁婚后面对好色的西邻之子,用计谋脱身保持贞洁。园中“修竹”让这一情节有迹可循。
“桃”有贺新娘之意。《诗经·桃夭》写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句以繁茂鲜艳的桃花比喻幸福美满的婚姻,表达对女子出嫁的美好祝愿。婴宁家中“桃杏尤繁”,“桃”这一意象暗示了王子服与婴宁将终成眷属。花的状态为“繁”而非“凋零”,乐景之中暗含琴瑟之好。
“杏”谐音“幸”。嫁给王子服的婴宁是幸运的。王子服初见婴宁是在元宵节,与婴宁再次相见是在“桃杏尤繁”的春天。仅是一面之缘,却三月不忘苦苦追寻,王子服的深情溢于言表。此外,王子服家境小康,品行忠厚,聪慧异常,14岁就考中秀才。他不仅不嫌弃婴宁的鬼狐身份,还愿意为婴宁之母迁坟,并年年拜扫无缺,实为良配。
三、人物形象的烘托
文中的婴宁是一个爱花爱笑、活泼开朗、纯然童心的美丽女子。这是一个脱离了封建礼教约束,没有受过世俗人情摧残的理想化的女性形象。因此,作者没有把她安排在繁华喧闹的城镇,没有把她安排在诗书簪缨的官宦世家,而是在偏僻遥远、脱离尘俗的山野之中。这有效地烘托了婴宁像山花一样烂漫,像山鸟一样灵动,像世外桃源一样美好的人物形象。
婴宁为鬼狐,其鬼母所在之地才是她原本的家。那个地方是遍地“荒烟错楚”的“岑寂山阿”。世外桃源般清新雅丽的家是假,寂寞荒凉的坟冢才是真。两种截然相反的生活环境提示读者,婴宁不只是一个爱笑的扁平人物。异史氏曰:“我婴宁殆隐于笑者矣。”婴宁的孜孜憨笑是表象,她内心深处有着难以言说的愁绪:一是怀恋鬼母,二是担忧自己的鬼狐身份不被认可。心怀隐痛,仍笑对生活,勇毅机智的婴宁的形象在生活环境的真假反差中栩栩如生。
好的景物描写,不仅要特点鲜明,还要符合人物形象和情节发展。景物描写不应是孤立的闲笔,而应是与人物、情节交融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