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
2020-11-02张晨
张晨
与老汪,说不上故交,只是相识了短短几年,严格说来也算不上旧相识,不过是见过几面罢了。
那是个小雨天,雨水给这个小镇洗去些污秽。老汪撑着伞,立在昏暗的小屋旁,小屋很窄,里面有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探着身子正和他聊着天。我沉默地杵在楼顶的平台上,同样沉默地望着他,看他逐渐地化成一团虚影,直至模糊。
我在家写作业。上了一个月的网课,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过门了。日子枯燥、乏味,以至于我在这个月的记录本上并未涂抹太多的色彩,好像没有一件事值得我浪费心底的颜色。做完作业,随意地在白纸上画着,线条、圆圈,抑或是有关疫情的诗歌,直到最后一笔,墨尽,它像是吐光了所有的力气。
五楼也不高,走一两分钟就可到楼下。可能是我太久未运动了,导致走路时双腿不那么协调,很是别扭。走到转角的那簇草丛旁,能清晰地瞧见外面的天空。小跑到门卫处,红木方凳上坐着穿红马甲、戴口罩的志愿者。
我轻声问他:“能出去吗?买些学习用品?”
他也是温和地问:“哪些学习用品?”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询问得这么详细,只是听着声线有点耳熟。
我继续说:“英语本、白纸、笔,还有曹素功的墨。”说话间抬头打量了他一番。虽然他戴着口罩与帽子,可和他对视的瞬间,看着他那好似永远带笑的眉眼和几乎未曾改变的温声细语,我的脑海里兀然浮现他的影子——老汪(至少我是这么称呼的)。我格外惊讶,且带着欣喜。
老汪回我说,现在正是疫情最危险的时刻,让我不要乱跑,等换班时他替我出去买这些东西。我本不想麻烦他,他却眉眼弯弯,始终带笑看着我,我只能说:“好!”
冬天日短,迟暮又来急雨,蒙蒙的,雨脚听着轻,打在檐上却颇重。这么晚了,老汪还会来吗?
我还是明天再出去碰碰运气吧。听了一天的课,眼睛涩涩的。此时铺开宣纸,挥毫泼墨,本是我一天里最享受的时刻,可是,没墨了!
泡好的茶温度刚刚好,细品茶香,门外响起叩门声。老汪来了!
开门,见他脸上依然是熟悉的笑,手上拎着我熟悉的那家文具店的白色袋子。我请他进来坐坐:“天冷,我刚烧了水,快来喝杯水祛祛寒。”老汪说他待在外面久了,不方便。我执意挽留他,他又说晚上要值班,把袋子递给我便匆匆离开。
雨下大了,滴答,打湿了绿瓦,也迷蒙了窗。我想打开窗以便看得清晰些,不承想被淡漠的风凛冽地劝退,它穿梭着,将我的惊呼抛在身后。良久,我望着老汪在楼梯上留下的点点脚印,思绪还停在他撑着伞、衣衫仍旧被打湿的空想中。
一个月的时间,每天我在平台向外眺望,总能看见老汪在给进出小区的人量体温、登记,从未间断。就像我每天从未断过的网课,露婷姐的方程式天天见,让我绕得头疼;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不能出去总得看点别的;闲来翻朋友圈,霸屏的是华玲姐发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文章、教学、手工、美食,或是两个搞怪的小朋友;再往下找,是煒哥和小燕姐做志愿者的照片;到底是我和老汪的合影,仍是那般笑容,随时暖人的心扉。
老汪是我上小学时的校领导,教数学,自是有一身威严。很早我就听闻他的大名,乃至最初我与他相识,与他对话都是低着头,声音诺诺。有次上课时我替老师拿作业,穿过连廊,路过老汪教的班,走到一半,听教室里一声怒斥:“干什么吃的!这道题还要我讲几遍,不要怪我说你们,太不像话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像听到一声惊雷似的,刹那腿一软,差点给跪下来,逃也似的拿了作业赶忙跑。自那以后我每次路过都会躲得远远的。
他凶,却唯独对我这般温和。网课之余和同学说老汪的好,他们总会笑我眼睛不中用。
我却再也没在岗亭处见过老汪。
门卫处换了个人,也是坐在红木方凳上。疫情大大减缓。今年的春迟到了,花草复苏的劲儿倒是大了,窗前的玉兰花朵朵,婷婷立在枝头,一抬眼全是惊喜。街上人多,车也多了,但每走过一个巷口都仍有红色的志愿者守候着。
我与老汪的交情又多了一年。朋友圈里的他,还在忙碌,眉眼间还是那招牌的笑容,我希望在硝烟的拐点旁,在冷清的下一个路口,他的笑还在。
指导老师:盛华玲
【小编评】
本文通过老汪在抗疫日子里做志愿者帮“我”买东西等小事,夹以“我”的心情及心理活动,来表现抗疫的大主题,以小见大,具体生动,算是一种比较巧妙的构思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