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诗曼：跃入人海，风雨灿烂

陈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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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红过一轮的《鬓边不是海棠红》，正在北京卫视、安徽卫视热播。佘诗曼发了一条微博，她用剧中角色的口吻写下：“各位座儿好，我程家二奶奶又要上线了。”

当初，佘诗曼从于正手上拿到《鬓边不是海棠红》的剧本时，最担心演不好。程家二奶奶是个能在战乱年代撑起半边天的人物，骨子里透着上世纪三十年代东北女人的飒爽豪气，佘诗曼敬重这个角色，但也心生担忧，她忐忑地问朋友——东北演员秦子越：“你觉得，我能演好吗？”秦子越想了想，回复：“没问题。”

剧里有一段情节，当程凤台卧床时，布商上门闹事要退货，程二奶奶以当家人的主事姿态到场，三言两语把对方怼到咳嗽不止，她轻笑着摸摸身上厚重的皮草披肩，慢悠悠地说：“程家底子厚，少了谁都垮不了。” 说完，眼神利落地扫了一圈，临走时还撂下狠话，“别说二爷好端端的，就算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范湘儿也当得起这个家。”这当家气势，就算隔着屏幕也让人心头一震。

果敢、清醒、理智正是佘诗曼与范湘儿最为相似的特质，也是佘诗曼在戏里面能镇得住场的原因之一。

即将播出的《燕云台》里，佘诗曼饰演萧燕燕的大姐、宰相萧思温的长女、镇守边境的女武将萧胡辇，这位历史上曾带三万多兵马镇守边疆的女性，身上有着少女的天真烂漫，也有家国天下的负重。身为重臣长女，她从小肩负保护两个妹妹的责任，不可测的命运，把本来最为温和的长女拖进了“权力的可怕漩涡”，让她被迫陷在爱情、亲情、部族纷争中，直至扯得破碎。

总之，这是一个很难把握的角色，佘诗曼用丰厚的演技，为剧里萧胡辇的人生抉择，赋予了更合理与温情的诠释，正如同她说的，“演技是人生百科的一种沉淀，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从资料库里拿出来用，无惧岁月，日久弥新。”这也是粉丝口里的“阿佘从不出错”的演技底色。

璀璨星河与人间泥土

幼年的佘诗曼就很少犯错，父亲在她5岁时因车祸离世，她与母亲和弟弟相依为命，过早体味到生活的艰辛。“我需要时刻观察我妈妈的状态，怕说出来的话妈妈会不高兴，（其他的）只能自己消化。”佘诗曼说。

1997年香港小姐选美的舞台上，佘诗曼获得季军，一夜之间，她成了炙手可热的宠儿。她说：“那时候我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围着，有半年的时间，我都是被捧在天上。”

不久后，她签约TVB，从璀璨星河落回人间泥土。

她说：“拍《雪山飞狐》的时候，我对演戏一无所知，片子出来后，被媒体骂得很惨，说我演戏没有天分。”

当时香港八卦周刊评价佘诗曼的表演是“鸡仔声”，指她说话有气无力。

之后演的几部作品依然被质疑，直到2000年，她与张智霖合作出演《十月初五的月光》，刷新了香港电视收视记录。佘诗曼饰演的祝君好，是个很讨人爱、乐于助人、伶牙俐齿的姑娘。“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近乎本色的演出吧，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开朗、爱笑、活泼的女孩，在这之前的两部戏的角色都很忧郁，不适合那个时候的我。”佘诗曼说。

这部戏之后，外界对佘诗曼演技的评价也逐渐转好，说她“眼神处处入戏”，她还获得了当年TVB“万千星辉颁奖典礼我最喜爱的电视女主角”奖项。

佘诗曼乘胜追击，接下大量片约，用高强度的工作量来打磨演技，一年拍一百二十几集电视剧，创下五天四夜几乎不睡觉的拍戏记录。这是一场魔鬼训练，她不放弃每个完善演技的机会，拍戏结束，也会一遍一遍将录像倒回去看，常自言自语说“这里不该这样的，那里应该还可以更好一点的”，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

真正属于佘诗曼的黄金时代是从2004年《金枝欲孽》爆火开始的，她饰演的尔淳为在后宫生存不得不步步算计谋划，本性纯良却迫于形势逐步黑化，在这部剧中，她突破了演技壁垒，成了大江南北观众心中实至名归的“娘娘”。接下来的几年里，她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TVB历史上在“万千星辉颁奖典礼”中首位同时拿下“最佳女主角”和“我最喜爱的电视女主角”两个奖项的“双料视后”。

她一直保持高产的工作状态，《法证先锋》、《宫心计》、《公主嫁到》都是好评如潮，但在这波掌声中佘诗曼开始困惑了，她说：“在TVB，上到高层领导，下到扫地阿姨，我都认识，大部分工作团队我都合作过了，拍戏就像回家一样，火花在慢慢减少，我感觉有一点闷。”

鲁豫在采访完佘诗曼后曾说：“当一个人的成长大于那个舞台的成长，这个人会很困惑，因为这个小的舞台已经不能提供她所需要的成就感了。”

对于TVB来说，演员并不是明星，只是影视产业流水线上的一员，有媒体曾用一句话形容TVB演员竞争的激烈状态：我们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站在舞台上的艺人是谁。佘诗曼经历了演员竞争最激烈的TVB全盛时代，正是因为这不讲情面、不进则退的竞争环境磨砺了一批优秀的香港演员，佘诗曼、蔡少芬、宣萱都属于那个时代。

2011年，内地影视市场逐渐活跃，TVB却不再鼎盛，佘诗曼看着身边的同行渐渐沉寂，很害怕自己安靜下来，就这么消失在观众视野里。两地影视市场的大转变，让很多影视资本流向内地，更是有不少名导和名角转战内地，周围同事有的签约内地公司、有的销声匿迹，佘诗曼感受到了紧迫的危机感。

困惑了两年的佘诗曼，2011年开始在内地的影视剧中试水，那一年，她拍了《嫁入豪门》和《建元风云》这两部剧，反响平平。

“凡事需要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转到内地就可以马上获得成功。你要磨合，要熟悉那个环境，要了解别人的工作方式、制作的过程和拍摄的区别，你需要去重新学习，所以这两部戏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是我一个很好的经历，可以吸收很多不同的东西。”佘诗曼说。

初战试水，佘诗曼苦于找不到突破性的角色，但峰回路转，2014年，TVB给她送来了转机，她收到了《使徒行者》的剧本。她饰演的古灵精怪的卧底警察丁小嘉一时之间风靡香港和内地，“丁姐”这一角色再次把她送上了“视后”的宝座。

随着“丁姐”的爆火，佘诗曼在内地市场的突破点也终于到来。

2017年，于正拿着《延禧攻略》的剧本对佘诗曼说：“娴妃这个角色没有你以前演的角色那么正面，她很坏。”

佘诗曼说：“这个角色更狠更有起伏感，是之前没有尝试过的。”

娴妃是个有厚度的角色，她前期柔弱温顺似乖猫，后因家族变故，性情扭曲，露出狠戾獠牙，佘诗曼把娴妃的优雅端庄演得沉静大方又深藏心思。娴妃的个人悲剧，是深宫女子的悲剧，也是封建王朝女性命运的悲剧，娴妃在命运中的挣扎感被佘诗曼捕捉到，并以饱满演技撑起。

佘诗曼没有用上挑的黑眼线就完成了娴妃“黑化”的全过程，她的御用配音演员苏柏丽说：“这么多年的演技磨砺，佘诗曼真的变成了皇后。”

网络上搜索“佘诗曼”，她名下的作品集列表足足有五页，这还不包含她参演的电影作品。纵观她的戏路，并非一帆风顺，她作为演员的这根弦一直绷得很紧，她不断在给自己撕下标签。

二十多年演艺路，她的容貌在变，演绎的角色在变，发展的地域在变，合作的公司在变，但唯一不变的，是一份对每个角色的敬重感，这让她经受住了一个时代的变迁与洗礼，获得重新启程的豁然畅快。

爱丽丝的兔子洞

近年，佘诗曼很忙，离开TVB后，她像跳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打开了世界的另一个维度。除了演戏，还要做好多好多不同的事情，这些“不同的事情”，让我们看到了不同于电视剧里的佘诗曼的另一面。

有次，她私下练习普通话的视频上了微博热搜，视频中，佘诗曼躲在房间最里面的洗手间里，对着大镜子，看着自己的口型，用手比划着声调，一字一顿地大声说着“开、口、和、姑、关”，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她的“港普”。她解释说，“因为我普通话不好，给那些与我一起工作的人带来很多困难，这让我很愧疚，这个语言障碍，我想要克服。”

她还绑着麻花辫出现在《奔跑吧》的节目中，侧伏在泥潭里，天后光辉被泥浆裹得看不到端倪。

她跟贫嘴的大张伟学RAP ，“工作日朝九晚五，起床千万别迟到了……”要一气呵成，她嘴上“抱怨”有难度，实则认认真真反复练习。

谢霆锋曾问过佘诗曼：“你出道这么久，有什么是你没做但想去做的事？”

佘诗曼说：“演一个舞台剧。”

谢霆锋睁大了眼，说：“那是我一辈子都不敢做的事。”

佘诗曼笑着说：“你是歌手，你有感受过现场气氛，我老对着镜头拍戏，是感受不到的，我很想要那种现场感。”

佘诗曼想要尝试的事情很多，她不迷信安全感，只相信初心不老，年华不可辜负。她说：“追求的安全感是一种自己骗自己的想法，没有永恒不变的事，所以活在当下就好了。”

回忆起自己第一个被肯定的角色——《十月初五的月光》里的祝君好，佘诗曼说：“君好这个角色后，我不再被质疑，那个时候我明白了，原来人们会忘记我曾经的不好，肯定我现在的好，那么，反之亦然，我只有不断努力，才能变更好。”

佘诗曼的成长正赶上香港影视圈由盛转衰、内地影视市场起步爬坡的时期，在影视市场波澜壮阔的翻浪中，单个演员只是一叶扁舟，被时代浪花吞噬的艺人数不胜数，佘诗曼也有过“害怕自己无戏可拍”的担忧，但她总能让自己的扁舟在惊涛骇浪中保持平衡。

“二十岁时，我想做大人，想工作，想独立，后来都做到了。现在，我不会过分去给自己一个目标，我会尽我全力去做每项工作，如果有一个好结果，我当然开心;但如果不好，那没关系，我也获得了经历。”

佘诗曼在任何地方坐下时都保持两腿交叠，膝盖并拢，侧腿向后，脚尖向下，标准的礼仪坐姿，这些已在她身上变成习惯的肢体语言，是她对自己职业身份的尊重，有种热忱与谦卑兼备的清醒。

佘诗曼在内蒙古拍摄《燕云台》时，在草原上看到一道绚丽无比的彩虹，在蓝天白云下，会突然觉得开心，豁然开朗。她见过巅峰的星光，行过低矮的独木桥，听过寒如千堆雪的人言，终于，她幸得心底沉静，尝出一壶春水煎茶的回味甘甜。

《女友》 ⅹ 佘诗曼 

喜欢的东西和拥有的东西往往难以重合 

《女友》：有粉丝评价你，说“阿佘从来不出错”，你怎么看这个评价？

佘诗曼：这个评价实在是太高了吧，哈哈。哪有人不出错的。在工作上我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要求很高，但在现实生活中，我就老错。比如，我开工是非常准时的，但是我在外面约朋友吃饭永远迟到;我记台词还行，平常生活中记其他东西就老忘。我团队经常说我出门时，工作的礼服不会忘，自己的私服总忘记多带几套，没有衣服就老去穿别人的。其实，我不想自己一天到晚都是绷紧的，所以生活中的我是很随意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我。

《女友》：很多演员戏演多了表演会变得非常套路化，你如何克服这一点？

佘诗曼：我以前也经历过这种状态。我拍《帝女花》的时候，公司的高层把我带到办公室里让我看表演的回放，说我演得好就开始按套路表演，没有惊喜，没有用心。那一次被训后，我也领悟到我不可以沉醉在自己熟悉的表演里，所以，每一次遇到新的作品、新的角色，我都带着求知的心态去演戏。

《女友》：出道二十多年，你觉得自己身上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佘诗曼：我没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我会去听别人的意见，但是不会听完觉得不开心，我觉得合理的批评会让我进步。比如现在我拍戏，导演都不会再和我说太多，就让我自己去演，但其实我是希望导演可以告诉我一些他们想要的表演内容的，我还是很希望有人可以对我的表演提出更多建议的。

《女友》：时间、年龄对你来说是个困扰吗？

佘诗曼：时间和年龄是很矛盾的，我小时候想长大，长大之后又想回到小时候，长发时想剪短，短发时想留长，喜欢的东西和拥有的东西往往难以重合，这就是人生吧。

《女友》：你出道这么多年，认为外界对你最大的誤解是什么？

佘诗曼：认为我光工作，没有生活。其实我不是这样的，我是很会合理安排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工作间隙，哪怕只有两三个小时，我都会找朋友聚餐聊天、shopping，我蛮会享受生活的。我觉得人是有很多面的，只是我们习惯在人前呈现某种状态，我也会有任性、发脾气的一面，不过工作上不能表现出来，不可以影响到别人的情绪、别人的工作，我觉得让自己维持一个平和、平衡的生活状态是最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