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里的少年
2020-10-29里则林
里则林
我人生里特别少年的那几年,上课没办法专心听课,思想长期游离在外,我经常幻想我变成了超级赛亚人,一拳打倒了教学楼,校长和所有老师诚惶诚恐地求我:只要放过我们,你要一百分就给你一百分,你要三好学生就给你三好学生。风迎面吹来,沙差点迷了眼睛,我冷冷地转过头去告诉他们,我只是想拯救世界而已。
一般想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地微笑起来,然后老师会叫我起来复述他刚刚所讲的内容,全班鸦雀无声,包括我。接着我会站在教室外面一直到下课。
这时我总是观察周围是否有和我一样的人,但是每次都很失望。直到有一天,对面班转来了一个人。他来了以后,在我经常因为没交作业上课讲话操行分过低等种种原因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在我们面对面站了几次以后,终于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告诉我他叫夏添,以至于日后到了夏天或者听到有关夏天的歌都会想起他。
我们每天一起鬼混,经常想逃課出去打游戏,但总被门卫拒绝。直到某天,夏添和我借捡篮球逃出了校门。那天我们很激动,就像越狱成功一样充满成就感,在一个广场上面对长江学电影《勇敢的心》大喊着“freedom”。偶尔会跑到他家上网看搞笑视频,吃完饭又一起出去晃荡。每次临出门前,他妈会一直碎碎念,夏添告诉他妈外面很多小弟等着我们,如果不出去就群龙无首了,会发生骚乱的,他妈只能无奈地看着我们的背影摇头叹气。
不学无术鬼混度日是要付出代价的。初二结束那年,我被要求留级继续在初二蹲班,而夏添由于是借读生,逃过一劫。留级那些日子,夏添总是拉着一群人在校内随意晃荡,无聊会来敲我教室的门,或者在外面大声叫我出去抽烟。终于有一天,班主任忍无可忍,让我转班。夏添知道了以后,一直安慰我。
一个星期过后,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出人意料地告诉我原来的事就算了,还说了些叫我加油之类的话。在第二天上午,楼道里贴出了夏添被处分的通告,原因是在上课期间故意骚扰捣乱某些班级,影响正常教学。我问起夏添的时候,他说老子从来不连累兄弟。
我们在一起鬼混了两年。读完初中的时候,我妈决定将我发配到海南岛。临走前一个月,我们仍旧一大群人每天到处晃荡玩乐,但那年夏天空气里弥漫着一些离愁。我们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一样大大咧咧。
临走前那天晚上,我们一群人坐在路边,说着以后如何如何,偶尔不乏“到时候等你回来”之类的话语,每次说完,大家都要沉默好久。后来走的时候,夏添说送我到机场,我们一起排队等安检,到我的时候,我回过头说老子走了。夏添叫我快滚。过了安检,我站在里面,他站在外面,我对着他笑了一下,他大喊了一声“等你回来”,然后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掉,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背对我摆着手做告别的手势。
那年夏天过后,我们再没见过面,但我经常想起那个驼着背颤抖的背影。直到几年后的夏天,我回到重庆,他却已经去当兵了。其间他给我写过信,打过电话,寄过生日礼物,在我钱花光的时候,他还吃了一个星期方便面把他的生活费汇给我当生活费,这是我回去以后听别人说的。记得那次他汇钱给我的时候说,最近老子有的是钱,你有急用就告诉我们。
回重庆我还听说,大家都和他闹僵了,至于为什么没人愿意提起,我也一直没有问。只是今年夏天就快过去了,而我还没能再见到夏添,他在云南当着空军。按他的说法是,回来让我一只手,也能把我打得跟狗一样。
于是我想,也许过不了多久的某个夏天,我们会再见面。就像当年隔着一条走廊,两个相对的教室门口各站着一个少年,面对着面内心纠结着,又充满了惊喜。
(继续前进摘自《像狗一样奔跑》/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