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我实在很想看看胡适骑驴
2020-10-29唐宝民
唐宝民
杨绛(1911-2016)是民国时期的著名才女,后来又成了大学者钱锺书的夫人,因此,在当时的文化界,她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当时的文坛盟主是大名鼎鼎的胡适,杨绛的名气在胡适的盛名面前,就稍显逊色了。因此,很自然地,杨绛总希望能够见胡适一面,亲眼看看胡适到底是什么样子。
杨绛想见胡适的念头,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的,杨绛回忆说:“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我在高中和大学都用它作课本,我当然知道他的大名。他又是我爸爸和我家亲友的熟人。”当时有一个妇女常常遭到丈夫的虐待,胡适为此愤愤不平,曾说:“离婚!趁风采,再找个好的。”杨绛的爸爸经常谈起这件事,“‘趁风采是我爸爸经常引用的笑谈。我很想看看说这句话的胡适”。
杨绛第一次与胡适见面的机会,是胡适到苏州去登门拜访杨绛的父亲杨荫杭,杨绛满心欢喜,希望能一睹胡适的风采。按照安排,胡适在拜见完杨绛的父亲后,就由杨绛的两位姑母和一位女校长陪同骑驴游苏州城墙。到了那天,胡适如约前来,进到客厅与杨绛的父亲叙旧。但因为杨家的规矩——父亲来了客人,女儿是不能出来相见的,所以,杨绛尽管知道胡适就在另一个屋子里和父亲谈话,却无法去看胡适,于是,她就想等胡适走的时候悄悄地看一眼。過了一会儿,她听见爸爸出来送客,姑母等人和胡适骑驴准备出发了,连忙奔出自己的屋子,跑到院门口向外张望,“我家的大门和两层屏门都还敞着呢。我实在很想看看胡适骑驴”。但显然,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此时胡适一行人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杨绛与胡适第二次见面的机会,是在解放前夕的上海,那段时间,杨绛和陈衡哲(1890-1976,中国新文学运动中最早的女作家、学者和诗人,中国第一位女教授)走得很近,胡适与陈衡哲曾经是恋人关系,因此,胡适要到上海来,是一定要到陈衡哲家拜访的,这就为杨绛与胡适的见面创造了机会。杨绛回忆说:“陈衡哲对我说:‘适之也看了你的剧本了。他也说,不是对着镜子写的。他说想见见你。”这令杨绛十分欣喜:“胡适想见见我,我很开心,因为我实在很想见见他。”于是,陈衡哲就道:“这样吧,咱们吃个家常tea(茶),你们俩(指钱锺书、杨绛夫妇),我们俩(指任鸿隽、陈衡哲夫妇),加适之。”
到了见面那天,杨绛和钱锺书便照例买了刚出笼的鸡肉包子带到陈衡哲家,这回终于见到了胡适:“我们到任家,胡适已先在。他和锺书已见过面。陈衡哲介绍了我……不知是谁建议,先趁热吃肉包子。我记得他们三个(胡适、钱锺书、任鸿隽)站在客厅东南隅一张半圆形的大理石红木桌子旁边,有人靠着墙,有人靠着窗,就那么站着同吃鸡肉包子,且吃且谈笑。陈衡哲在客厅的这一边从容地为他们调咖啡,我在旁边帮一手。他们吃完包子就过来喝咖啡。胡适是这时候对我说他认识我叔叔、姑姑以及‘你老人家是我的先生等话的。”
那天晚上,大家谈得很尽兴,胡适说他正在收集怕老婆的故事,还强调说“有怕老婆的故事,就说明女人实际上的权力不输于男人”。他们还谈到了铁托、苏联以及知识分子的前途等。当时全国解放只是早晚的事,因此,在场聊天的每个人,心情都是复杂的,杨绛记述道:“当时五个人代表三个家。我们家是打定主意留在国内不走的。任、陈两位倾向于不走。胡适却是不便留下的。我们和任、陈两位很亲密,他们和胡适又是很亲密的老友,所以这个定局,大家都心照不宣。那时反映苏联铁幕后情况的英文小说,我们大家都读过。知识分子将面临什么命运是我们最关心的事,因为我们都是面临新局面的知识分子。”虽心境如此,但当天的谈话气氛却并不沉闷:“我们相聚谈论,谈得很认真,也很亲密,像说悄悄话。”那天胡适得出席一个晚宴,后来主人家的汽车来接他,他就告辞离去了。杨绛与胡适唯一的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家里,杨绛对钱锺书说:“胡适真是个交际家,一下子对我背出一大串叔叔姑母。他在乎人家称‘你的学生,他就自称是我爸爸的学生。我可从来没听见爸爸说过胡适是他的学生。”于是钱锺书便为杨绛考证了一番,证明了胡适并没有乱认老师。
杨绛从学生时代起就想见胡适一面,后来终于见到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此后山河易色,钱锺书、杨绛夫妇留在了大陆,胡适去了美国(后又到台湾定居),两人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数十年后,杨绛在文章中回忆起了与胡适的见面,文字写得很平淡,但我们在字里行间,还是能够读出她对胡适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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