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猫

刘正权

胖子从屁股下面捞起了板凳高高举起。

瘦子从桌面上抓住啤酒瓶磕掉瓶底往前伸出。

没意想中的“砰”一声巨响，然后是脑袋开花，血光飞溅。

这要命的场面，谁敢劝架？傻子才肯做那失了火的城门边殃及的池鱼。

偏偏有人大大咧咧插进来，大马金刀往桌子中间一坐，咋呼说，老板呢，快给上碗面，饿死人了要。

这是要当饱死鬼的节奏呢，谁啊？

胖子瘦子眼里的火焰立马蔓延到这人身上，居然，都不认识，一个干巴老头。

干巴老头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双筷子，比划整齐了，筷子突然一指胖子，你跟他有杀父之仇？

没有！胖子摇晃头。

那他跟你有夺妻之恨？筷子跟着转向瘦子。

没有！瘦子摆脑袋。

那你们这是？拍电影？还是戏精上身？

哄堂大笑声中，胖子瘦子觉得受到嘲弄，顿时有了同仇敌忾之气，关你屁事！

确实不关我屁事！干巴老头难为情地挠一下后脑勺，我就是职业习惯，可以不？

天底下还有管闲事这种职业？胖子瘦子同时一怔。

像是看出两人的疑惑，干巴老头把筷子猛地朝桌子一蹾，就你们这个智商还打架！

打架需要智商？切，打架只需要出手凶狠就稳赢！胖子鼻子嗤出一股不屑。

瘦子一脸警惕，先下手为强，打架用得着狗屁的智商。

干巴老头忽然笑了，笑得眼泪快流出来，我当了一辈子警察，第一次听说打架不需要智商的。

你是警察？胖子瘦子语气一下子蔫了。

吃瓜群众在一边哈哈大笑，老所长龙吴东你们都不认识，打的什么架。

小镇人，就算没见过龙吴东真容，龙吴东和老混混疤棍之间的恩怨，也都听人茶余饭后提起过。

简直称得上小镇的一大传奇，年轻气盛时疤棍的好勇斗狠可不是胖子瘦子之流可比肩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他那条瘸腿，据传就是拜年轻时同样血气方刚的龙吴东所赐。

拜托你们以后在动手打架之前，核算一下成本！龙吴东说完这句话，亮出右手，看见没，这是我当年跟疤棍动手，投入的成本。

胖子瘦子同时倒抽一口冷气，龙吴东的右手食指上面两节，断了！

那剩下一节夹在四根指头中，光秃秃的疤痕显得特别突兀，胖子瘦子心中忍不住抽搐一下。

龙吴东轻描淡写道，半截手指头而已，疤棍那条腿，毁在我手中，扯平了。

这会儿智商该上线了吧？胖子瘦子正面面相觑呢，龙吴东一副好为人师的口气，胖子你一凳子把瘦子砸个脑袋开花，瘦子你一酒瓶把胖子肚子扎个血洞，然后用什么扯平，成本都核算好了没，要不要我教你们？

此言一出，胖子下意识收紧肚子，瘦子条件反射般地缩回头。

还不给我放下家伙滚出去！龙吴东突然一聲爆喝，难得出来吃碗面，被你们搞得血雨腥风的，非得把人家餐厅生意搞砸？

胖子闻言，怏怏放下凳子，看瘦子，半截啤酒瓶子已不知何时丢在脚下。

不走？等着我请你们吃饭还是喝茶？龙吴东瞪一眼两人。

警察请吃饭喝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胖子瘦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赶紧溜之乎也。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见老板把面端到桌上，龙吴东嘿嘿一笑，狼吞虎咽起来。

正吃得起劲，筷子下面突然一空，碗被人抢走了，谁这么胆大包天？龙吴东抬起头，碗正稳稳端在一个人手里，是疤棍。

疤棍瘸着腿，龙吴东你行啊。

龙吴东脸一红，听这口气，刚才他收拾胖子瘦子的戏，疤棍看了一整出。

亏我还特意买了东西上门去看你，你竟光天化日之下埋汰我！疤棍板着脸。

龙吴东笑着求饶，你先让我吃饱再说，饿了，我这会儿！

疤棍赶紧把面碗递到龙吴东手里，知道自己经不起饿，还管人闲事，真把自己当老虎了？

龙吴东哧溜一口面汤，这叫虎死不倒架，病猫谁爱当谁当去，干一辈子警察，见着这种场面，我能不上？

疤棍叹口气，眼前浮现出三十年前，两人当街对峙的场景。

若不是龙吴东及时出手，自己没准早吃了枪子。

你这只死老虎没倒架，我这病猫名声却落下了！疤棍冲龙吴东右手那半截食指哼哼两声，咋什么倒霉的事到你身上就闪闪发光了呢。

龙吴东这次没乐出来，他确实够倒霉的，好不容易退休过点清闲日子，孰料手指头被钉子刺伤后感染露出骨头，一检查才发现，糖尿病到了非常严重的阶段，不得不截去食指上面两节小指头。

病猫就病猫呗！疤棍笑着拍龙吴东肩头安慰说，没你们这群黑猫警长日夜工作，这个社会不得蛇鼠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