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上的花朵

小河丁丁

三

第二天艳阳高照，国王该出巡了。

那根惊世骇俗的长鼻子，长达483厘米，得由三位宫女和三位太监一起来抬。

国王步出寝宫，阶下迎候的各国使臣全都惊呆了。

大肚国（猪国）的使臣瞪大了小眼睛，大耳朵一甩一甩。

长颈国（长颈鹿国）的使臣是个近视眼，眼镜掉在地上，玻璃摔成碎片。

长耳国（兔子国）的使臣耸着长耳朵，三瓣嘴唇哆嗦着。

於菟国（虎国）的使臣原地跳了好几下，尾巴也竖起来。

哞哞国（牛国）的使臣张大了嘴，吐出好长的舌头，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

多多总管大喊一声：“使臣觐见——”

使臣们这才醒过神来，纷纷行礼。

寝宫阶下预备了十二米长的御车，那是一辆平板车，底下十二对轮子，上边有华丽的棚盖，有宝座，宝座前方还有支架。太监和宫女们引导国王上了车，把长鼻子放在支架上。

接着就要排列队形。

打头开道的是仪仗队，除了常规的旗帜斧钺之类，还有新制的长鼻节杖，外形就是一根奇长无比的鼻子，直刺天穹。

仪仗队后边是乐队。

乐队后边是各国使臣。

再后边是本国大臣。

再后边才是御车，由御前侍卫保护着。

再后边是王后和妃子。

再后边是太监和宫女。

再后边是御林军。

长长的队伍出了王宫，街道两边摆满鲜花，家家户户门前窗台也摆满了鲜花。男女老幼挤在楼上，聚在街边，头上、鼻子上、长牙上也缀满了鲜花。嘿，真的是满城飘香。不为别的，就为让国王那天下第一长鼻好好儿闻一闻香。

每到一处，象群发出欢呼：

“国王万岁！”

“长鼻国万岁！”

“天下第一长鼻万岁！”

这样的口号，有自发喊的，也有早先安排好的兵士带头喊的。

国王的鼻子，未免也太长了——有没有谁这样想？那当然有，但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哪敢说出来呢。

晚上，王宫大摆宴席。

乐师们奏起了美鼻乐。宫女们跳起了美鼻舞。御膳房准备了丰盛的菜肴，都是利于鼻子生长的食物。美鼻乐和美鼻舞，也都是祝福鼻子生长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国王一觉醒来，鼻尖长了整整100厘米。

国王大吃一惊。

太监、宫女和卫士们，也都很吃惊。

接下来的日子里，国王鼻尖每天都要长100厘米，白天也长，晚上也长。这种生长速度是看得见的呀，看着看着就长出一小截。

一年过去，国王鼻子长到300多米长。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只能继续宣传，这是好事，这是吉瑞，谁叫他是长鼻国王。

御用美鼻师已经从六位增加到三十六位，工作仍然一天比一天辛苦。他们不得不改变了工作方式。原来国王的鼻图一天一换，现在脸跟前那一段和新长出的那一段，鼻图仍然一天一换，中间部分就等颜色淡了再说，实在顾不及了。尽管如此，美鼻师们还是忙不过来，国王睡觉的时候他们必须连夜赶工。

国王呢，挺着那么长的鼻子，不论走到哪儿，前头得有长长的象队扛着，排场固然越来越盛大，可是多不方便啊。尤其转弯的时候，那不知道有多困难！国王行动也越来越麻烦了。想想看，三百几十米的鼻子，不许弯曲，那还怎么出得了宫门？

事实上，国王日夜不离开金銮宝殿，吃喝拉撒睡都在殿内解决。

长鼻子每天长1米，国王坐在宝座上，渐渐地鼻尖就到达了王宫门口，后来就到了御道上。

过去人们难得见到国王，如今，只要你在京城，天天能见到国王的鼻子。你还能见到鼻尖那位小美鼻师，大成。大成资历最浅，多多总管终究不放心他负责国王跟前那一段，就把国王看不到的这一段，天天生长的这一段，交给他负责。

“看好你的鼻尖。”当多多总管这样吩咐的时候，大成想起了十三师傅的话。

十三师傅真有先见之明啊。

国王每天不停地吃，那么长的鼻子，要耗费多少营养啊，国王整天吃仍然觉得饿。

这天京都来了一位独牙道士，拿着拂尘，背着布袋，正是闲云子。

嘿，笔直的御街上展览着一根光溜溜的肉管，长长的，那么多卫士用肩扛着，打着伞为它遮阴，大成正在末端绘画。

“哈，大成。”

“十三师傅，你来了。”

“这是腊肠么？这么长！”

“啊……这是国王的鼻子。”

“逗你玩的，我早就知道了，我回到六牙观，主持叫我赶快进宫。”闲云子甩了甩拂尘，吩咐大成，“快带我去见国王。”

大成不敢怠慢，就把十三师傅带到了国王跟前。

国王鼻子一动就痛，吃饭也是正襟危坐。两名宫女，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一个喂饭菜，一个喂汤水，就像喂小孩一样——他脖子上还围着餐巾哦。

“贫道闲云子，这厢有礼。”闲云子打了个拱手。

“道长，早就盼你来！你看我……”国王十分委屈，哭丧着脸。

“陛下拥有了史上第一长的鼻子，美名四方傳扬，就是行动不便。而且你得不停地吃，一停就饿，嘴巴多累呀。鼻尖不在跟前，喝汤饮水也不方便。”

“是啊是啊！”国王眼巴巴瞅着闲云子，说，“道长你得帮帮我！”

闲云子微笑着，不说话了。

国王瞅一眼多多总管，说：“拿黄金来，一万两。”

不一会儿，多多总管带着一队太监送来十盘黄金，每盘一千两。

闲云子仍然微笑着，不说话。

国王说：“内库收着一朵灵芝，无价之宝，快去取来。”

不一会儿，多多总管亲手捧着玉盘来了，当中放着一朵灵芝，暗红色，一看就是稀奇之物。

国王冲闲云子打个拱手，说：“道长，孤家封你为护国大法师，这朵灵芝赐予你服食，可以延年益寿。”

闲云子拱手还礼，说：“贫道不要黄金，不要灵芝，也不要封号，见到陛下的诚意就够了。”

闲云子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黄色小绸条，上边用朱砂画着符咒。只见他微闭双目，对着绸条念念有词，把手一扬绸条就飞起来，缠在国王鼻子上，在离脸1米左右的位置，自己打了一个结。

呀，原先绷直的长鼻子，立时变得柔软了。

国王左右晃一下脑袋，点一点头，鼻子不疼了。

国王好不欢喜，在殿里走来走去，长长的鼻子像灵蛇一样跟随着他，他多久没有这样自由了啊！

闲云子把布袋一抖，布袋就鼓起来。他扎好布袋，骑在上面，说一声“贫道告辞”，拿拂尘一抽布袋，布袋驮着他凌空飞起，眨眼就消失在了天边。

就在这时，国王长长的鼻子变成藤蔓一样的东西，遍体长出金色的五瓣花，殿门之外的部分还长出了气根，迅速扎进地砖缝隙。

国王张嘴要叫，却打了一个饱嗝，他的肚子不像以前那样饿得慌了。他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御街上百姓交谈的声音、行走的声音、用鼻子喷水浇花的声音、关门开门的声音……还有地底下的声音哦，御街排水沟的潺潺声，一只大老鼠在排水沟里游动。

“护鼻士兵，全体立正——”国王试着叫了一声，立即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每一朵花放送出去了。

士兵们听出是国王的号令，赶紧立正。他们跺脚的声音国王听得清清楚楚，能辨出每头象的位置，离金銮宝殿有多远。

“报数——”国王又下了一道命令。

跟前的卫士立即报数。

“一、二、三、四、五……”殿外的士兵接着报数。“十、十一、十二、十三……”

一名护鼻卫士报数，所有护鼻卫士都能听见。这会儿大家都明白了，声音是通过鼻子和花朵传递的。

国王的鼻子开花了，花朵能够传话。

消息传播开来，京都百姓都盼着国王的鼻子能从自家门前经过。这样的话，国王每天说什么，打喷嚏打哈欠，他们都知道。

国王呢，成年累月深居简出，也乐意听到民间的声音。

这条鼻子可真奇怪，自从变软之后，鼻尖自己会选择方向。它不走路的中央，而是走路边。它不会挡住人家门口，会爬上墙壁，从门楣上绕过去。这条无与伦比的鼻子生长速度还在加快，由一天长100厘米，变成一天200厘米，300厘米，400厘米……1000厘米！

对京城百姓来说，他们不仅天天能见到国王的鼻子，还能嗅到鼻子上的花香，那是王者之香啊！那种金色花不分季节常开不败，有了什么委屈，他们对着花朵倾诉，深宫里的国王就听见了。

京城里那些欺压老百姓的大小官吏，一个一个都老实了。那些流氓地痞，也都收敛了。

眼看，国王的鼻尖离亲王大将军的府邸不远了，亲王大将军心儿慌了起来。

怎么啦？

原来老国王有个王兄，亲王大将军是王兄唯一的儿子，也就是说，亲王大将军乃是现在国王的堂弟，要不然怎么封他做亲王嘛。长鼻国的传统，王位传子不传女，传长不传幼，然而王兄体弱多病，而且性情古怪，说什么也不肯当国王，拱手把王位让给了现今的国王一脉。小王子在世的时候，亲王大将军不敢起非分之想，如今小王子夭折了，而亲王大将军的父亲几年前已经谢世，上头也没有谁镇着，亲王大将军心里就盘算起来：论起来，王位本来是我这一脉的，如今陛下长了个妖怪鼻子，我正好降妖除怪，夺回王位。要不然，陛下那么多嫔妃，不定哪天又生下一个王子，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嗯，事不宜迟，等到陛下的鼻尖长到我门前，我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一举一动他都听得着呢！

事关重大，搞不好要杀头的。亲王大将军跑到六牙观，以上香为名，在六牙白象跟前至诚默祷，然后求了一签。那筒签总共一百支，支支题着一首诗，亲王大将军抱着竹筒哗哗地摇，只听啪的一声，一支签落到地上，是覆着的。亲王大将军战战兢兢拾起来，几乎都不敢看呀，最后咬咬牙定神细看，签上的诗是这样的：

冬来岭上一枝梅，叶落枝枯终不摧。但得阳春悄急至，依然还我做花魁。

亲王大将军不禁大喜，原来他的小名就叫一枝梅！这诗分明是说，他本来就是花魁，等待时机到来，仍然会做花魁——当上国王。

回到京都，亲王大将军暗地里召集一批武士，每天在后花园演练如何攻打王宫。因为兵器不够，雇了一帮铁匠不分日夜打造。

親王大将军还没有准备完毕，国王的鼻尖长到他门口来了。

国王听到打铁的声音，派多多总管把大将军叫来，不紧不慢地说：“爱卿闲时喜欢打铁？种种花草也挺好嘛。打铁，叮叮当当太吵了。”

“是，是……遵旨。”大将军额上直冒冷汗。他明白国王有了防备，回家就把工匠遣散，从此每天栽花种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