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代价

武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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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認为，攻击是人类的基本欲望。的确，攻击会令关系一时疏远，但由此给人们留下了充足的个人空间，使人们可以充分地保留自己的个性与自由。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控制欲望，免不了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另一个人身上，而那个被强加的人势必会用愤怒与攻击来与强加者拉开距离，否则他就不会成为一个自由的人。更重要的是，别人一旦过分地侵入我们的空间，愤怒就不可避免了。

很少有人能阻止自己愤怒的产生，最多只能暂时把愤怒压抑下去。不过，如果愤怒被压抑了太久、太多，一旦爆发，要么是毁灭对方，要么是毁灭自己。这正是为什么那些内向的、孤僻的、听话的人，经常会做出令周围人都难以理解的事的原因。所以，会合理表达愤怒的人，远比从不表达愤怒的人更适合建立人际关系。

和其他所有的情绪一样，愤怒首先是一个情绪信号。它告诉我们有人过分地侵入了自己的空间，过分地控制了自己。如果感受到了愤怒并理解了愤怒传来的这个信号，那么就会明白，侵入空间的那个人无论其理由是多么美好，都应当捍卫自己。

最常见的入侵恰恰来自最亲密的父母、配偶、亲友和同事。关系越亲密，入侵者越容易使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我爱你，所以才这样做”。这种借口很容易迷惑我们的理智，让我们陷入迷茫，开始相信他们的确是为了自己好才这么做。

 2 

那些看起来脾气好的人，其实也会找一些途径释放自己的愤怒。

一个女孩，她父母疼爱她的弟弟远远胜于她，但她不能表达愤怒，否则会招致责骂，从而得到的爱更少。于是，她变成一个看上去没有愤怒的人。在家里如此，在单位里也如此。单位里，领导和同事常推给她一些本不属于她的工作。她不敢推掉，因为怕得罪人，怕伤害与别人的关系。但是，那些任务，她总是拖延，且常犯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误”。结果，常惹得领导和同事非常愤怒，这导致她经常被开除，不断地换工作。

和我交谈时，她说：“我从不生气。”但我知道，她是在愤怒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把情绪压下去，从而根本觉察不到而已。但那愤怒仍要找突破口表达出来，拖延和“莫名其妙的错误”就是她的愤怒的表达方式。

她的同事和领导由此感受到了被攻击，这种感受是很真实的。当然，这种报复是破坏性的，既得罪了人，也不能帮助她捍卫自己。此外，这个女孩表现出的不愤怒，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惨兮兮的人，她永远有说不完的委屈，她总在自怜，也总是无意中找一切机会让别人可怜自己。但假若她能在第一时间识别自己的愤怒，并能适当地把它们表达出来，那么她就会远离这种无力的可怜状态，变成一个更有力量的人。

 3 

否认和压抑愤怒，还会导致错误地评判形势。一个女研究生的导师申请了数千万元的科研经费，她是那个项目的得力干将。她的导师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她，不让她学习其他知识，只让她专心做一个方面的工作，而那方面知识她已完全掌握，再干下去不会有任何提高。还不止如此，虽然这个项目会给她的导师带来很多收入，但她的导师每个月只给她200元的生活补贴。这是赤裸裸的剥削，她却不敢对导师表达愤怒，因为她认为导师决定着她的前途，她还有赖于导师的恩惠。等她接受了自己的愤怒并重新分析全盘局势后，她才恍然大悟，其实导师对她的依赖程度，远远胜于她对导师的依赖程度，她有足够的资本去和导师讨价还价，根本不必那么惧怕他。于是，她去和导师争取应得的利益，导师一开始很生气，但最终聪明地让步了。因为事情僵持下去的话，他的损失更大。

这就是愤怒的价值。我们不能也不必像小孩子一样，一感受到愤怒就发泄出来，但是必须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愤怒，然后富有智慧地去处理它。日本有“愤怒吧”，那些受了上司、家人和社会强势人物的气的人，会去“愤怒吧”发泄自己的愤怒，譬如把讨厌的上司画像贴在一个木偶上，然后攻击这个木偶。这是一种等而下之的处理方式，其实也是一种转嫁，当然，它总比不处理要好。

当我们真正理解了愤怒，最终才能触及它的核心。如果确切地知道什么让我们生气、我们在和谁生气，就能清楚自己的立场与事情的重点，以及该如何在情感上加以处理。

编辑 钟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