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伦敦生死之恋：星空下闪烁的红宝石传说

林汐

2019年5月，据美国媒体《镜报》报道，著名天才作家杰克·伦敦的后裔再次提出修缮杰克·伦敦故居“狼居”，以纪念这位传奇作家的传奇人生。“狼居”对作家来说意义非比寻常，代表着作家一段难忘的初恋情伤。自此，一段红宝石之恋引来的凄美传说再次浮现在世人面前——

浪子与淑女

1896年11月，美国伯克利大学附近的一处豪宅里，富商理查德·帕克家正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仆人前来禀报，有位名叫杰克·伦敦的青年求见。帕克竟激动得小跑出门，亲自迎接，并将他郑重地介绍给在座的宾客和女儿安娜·帕克。

杰克见多识广，却没见过这样美貌女郎。18岁的安娜腰肢纤细，皮肤雪白，一双碧绿的眼睛如同一泓湖水，波光粼粼。视线相碰，他的心顿时停跳了一拍。

杰克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中满是桀骜不驯，皮肤黝黑，鼓涨的肌肉几乎要穿透衬衣，和那些瘦弱白净的贵族宾客泾渭分明，立刻成为满场焦点。

众目睽睽下，他却举止粗旷豪放，端起一盆净手用的柠檬水一饮而尽，惹来哄堂大笑。帕克却没有笑，他说：“在座的各位恐怕还不清楚吧，如果没有这个少年三年前在海上救了我的命，现在我们也不可能欢聚在这里了。”帕克一开口，全场肃然。“在阿拉斯加，这碗水足够支撑我们三天的行程。”

阿拉斯加，那是淘金最热的地方，眼前这个魁梧的青年到底有着怎样的传奇经历？

杰克1876年出生于加尼福利亚州旧金山，他是个私生子，母亲在他七个月时带着他再嫁。因为家贫，他童年时就不得不辍学去当报童、做童工;15岁时成为劫掠渔民牡蜊的“海盗王子”;17岁时，他签约上了“索菲亚·苏德兰”号捕鲸船，在前往日本海域的路上救了理查德·帕克;19岁，他又前往阿拉斯加淘金，虽因染病而返，却又在20岁时考上伯克利州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与帕克偶遇后，对方盛情邀请他参加自己的举办的家庭舞会。

杰克有着天赋的好口才，那晚，他看着人群中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情不自禁口若悬河。那些传奇的经历，波澜壮阔的大海，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监狱、贫民窟、部队、海盗，形形色色的人们、狼群，那些或流浪生涯，或挥金如土的日子，充满了蓬勃生命力。即使是他夹杂着粗俗悝语，也让那些贵族宾客们如听天书，如痴如醉。

当他用低沉的嗓音带着自嘲的微笑说出：“当你从生死边缘走过，你会带着本能的恐惧去收集所有能够收藏的资源，挥霍所有能挥霍的，因为生死就是一线之隔。但下一秒，只要能醒来，生命的轮回又将开始。”

乐队都停止了演奏，所有人都被他的故事感染，静静思考着。突然，安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用酒杯盛了两杯香槟，递给杰克一杯，然后将自己的酒杯高高举起：“为生命干杯！”他們的目光紧紧交缠，杰克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酒，大口地吃着美味佳肴，侃侃而谈。然而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能感受到那双湖水一样碧绿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他。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注视，不一会儿就坚拒了帕克的挽留，离开了帕克家。

一连几天，他的脑海中都闪现出安娜举着酒杯那优雅的迷人身影。

杰克早就发现，只有在书本间，他才能获得心灵的短暂平静。当他再次为思念安娜的莫名情愫而烦恼时，他奔向了图书馆，一坐一整天。在那里，他贪婪地阅读着各类书籍，马克思、大小仲马、达尔文、尼采……涉及宗教政治科学文学各个领域，只要看起书来，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对外部世界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了。

然而这次，他始终难以全身心投入阅读，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在周围萦绕，如芒刺在背。他猛然抬起头，赫然发现，安娜正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向他凝视着。他收拾起书本，站起身来，安娜本以为他会过来向她问好。没想到，杰克竟目不斜视，转身就离开了。

他的不理不睬，更加激起了安娜的好奇心。那晚的宴会上，杰克传奇的经历打动了少女的心扉，他帅气的长相和幽默的谈吐更让她一见倾心。随后那几天，情窦初开的女孩几乎要得上相思病，她四处打听，终于来到图书馆，想见他一面。没想到，杰克竟然就像不认识她一样，毫无礼貌地走掉了。

第二天，第三天，杰克都无视那双碧绿的眼睛，转身就走，把安娜气得够呛。

第四天，安娜干脆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她对自己说，如果他再不理她，她就再也不来学校了。可是他个高腿长，不一会就将她甩得不见踪影。

看着空寂的街道，安娜忍不住哭了起来。忽然，一个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说：“安娜小姐，你不会是在跟着我吧？”安娜吓了一跳，一抬头，杰克就站在她的面前，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看见她脸上的泪珠，他终于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忽然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跟我走吧。”

他带她去他简陋的宿舍，除了一桌一床，连把坐的椅子都没有。一根硬得可以当凶器的法式面包是他三天的口粮，没有牛奶没有咖啡，他只能喝自来水。“安娜小姐，不是所有传奇都应该配上一个锦衣玉食的结尾，淘金淘成百万富翁那是神话，更多的是像我这样得上败血症不名一文地回来，还差点客死他乡。”杰克顿了顿说：“如果我有个女儿，我会教导她不要对一个浪子有好奇心，不要喜欢一个无赖，尤其是他还一无所有。”

安娜被说中心事，脸“腾”地红了起来。看着娇羞的少女，杰克再也忍不住，他冲动地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安娜，不由分说就吻住了她的嘴唇。那是一个绵长而热烈的吻。当他放开她时，她满脸通红，站都站不稳了。

杰克却突然粗鲁地把她一推，冷冷地说：“你快回去吧！忘掉这一切！”安娜为他这突然的转变惊呆了，杰克脸上浮起一丝坏笑：“送上门来的货色，不吃白不吃。”安娜气愤地打了他一耳光，哭着跑出了房门。

当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细不可闻，杰克颓然地倒在了床上。他与安娜一见钟情，却深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情不自禁地亲吻，却带来更深的伤害。他第一次深深痛恨自己的贫穷，除了放手，他又能给她什么？

得到复失去

安娜回家以后，大病一场。羞辱与爱情的烈火将她炙烤得近乎疯狂，针药对她根本无用。很快，帕克家的大小姐患上怪病无法治愈的流言不胫而走。理查德·帕克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杰克耳朵里。他被强烈地震撼了。

他是父母11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在继父家里备受冷落，从未体会过家庭温暖，在15岁成为海盗王子的时候，就已经有过女友，后来流浪、闯荡、淘金。他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和他一样，都来自生活最底层，为生存而苦苦挣扎，她们快意恩仇，蔑视道德，情伤只让她们愈挫愈勇。杰克一直以为，这样的女人才是最佳伴侣，所以一向轻佻冲动，却没想到几乎要赔上安娜的性命。

他带着满怀的愧悔来到了帕克家，谎称在淘金时学过印第安人的巫术，可治怪病。焦头烂额的帕克一听此话，立刻将杰克带进了安娜的卧室。

自此，每天下午三点半，杰克准时来到帕克家给安娜“治疗”。不管她听不听得见，他轻声地向她道歉，给她讲自己这么些年的经历，他绘声绘色，声情并茂，逗得一旁的女仆都笑得不停，紧闭双眼的安娜嘴角也不禁泛上一丝笑意。

不久，她“奇迹”般地病好了。

当杰克再次来到帕克家时，安娜已经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等他了。他走到她身边，从脖子上摘下一串贝壳和狼牙串起的项链，递到了安娜的手里，那是他这些年用生命和血汗换来的战利品。他真心诚意地将它送给安娜，愿老天保佑这个单纯的少女能得到她的幸福。看着安娜的笑容，杰克的心也暖酥酥的，他突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满足。

帕克早就对女儿莫名其妙的病情起了怀疑，直到那天，他在花园里看到安娜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他才恍然大悟。帕克愤怒无比，但他熟知安娜的个性，身体虽然孱弱，个性却格外固执，他只能借口带安娜调养身体，将女儿带到夏威夷度假，给尚在朦胧期的爱情浇点冷水。

老天也帮他的忙。1897年，因贫穷而无力支付学费，杰克不得不从伯克利大学退学。他重操旧业，召集了几个兄弟，再次踏上阿拉斯加的淘金之旅。

虽然一路上艰险无比，但他只要一有时间，就给安娜写信，安娜已经成为他不可获缺的精神支柱。他的笔下，那冰川雪原，野性的狼群，忠诚的狗狗们，人们在极寒条件下与自然的苦苦争斗是那么光芒耀眼。

作为文学爱好者的安娜一方面有着敏锐的直觉，一方面也有着对情人的无限崇敬。她写信苦苦劝说杰克回来：“你已经不需要淘金，你的才华就是最好的金子，写作吧。讲故事的天才。”

安娜仿佛一夜间成熟了，她向父亲表示自己爱上了杰克，要嫁给他。帕克气得暴跳如雷。

1898年，杰克从阿拉斯加无功而返。淘金生涯除了给他日后的写作提供了无穷的素材，他一无所获，甚至还搭上了一個兄弟的性命。他返回后便去见安娜，却被帕克拒之门外，甚至还招来了警察驱逐他。帕克恨恨地说：“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再见到她。”

见不到安娜，偌大的用工市场，竟没人再肯雇佣杰克。他再次流浪，靠着兄弟们支援才没有饿死。以往在风浪里出没，刀尖上打滚他都不皱眉头，这次他却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他开始了酗酒，常常醉卧街头，惹来无数耻笑。

听到消息的安娜忧心如焚，她再也顾不得一切，于1898年11月的一个深夜，悄悄离家出走。当她出现在杰克面前时，杰克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改名换姓，回到了杰克的出生地旧金山，他们在海边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每天，杰克就到离家不远的咖啡馆里写作，安娜则在家操持家务。杰克每每回家都不忘记给她带上一朵鲜花。

当海天低垂，他将安娜紧紧拥在怀里，两人靠在窗边，吹着海风遥望星空，那就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安娜坚信杰克有着世人难以比拟的才华，她坚信他的才华终有一天得到世人的认可，并会为他们带来滚滚财富。她的梦想是坐上杰克驾驶的游艇周游世界，杰克则想在森林边盖一处大大的别墅庄园，日夜宴请宾客，大杯喝酒，大口吃肉。而安娜，则幸福地为他生儿育女。

然而梦想却离现实很远。不久，安娜怀孕却又意外流产，艰苦的生活摧毁了她的健康，她卧床不起。而杰克，寄出的文稿频频被退回，别说看病，他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眼见安娜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杰克不得不通知了帕克。气急败坏的帕克立刻来接走了安娜，还让人暴揍了杰克一顿。

望着帕克一行人远去的身影，杰克忍住了满腔的血泪，短短一生中，他再次无比痛恨自己的穷困和无能。

传奇与传说

安娜离去后不久，1899年，杰克·伦敦终于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篇小说《给猎人》，然而反响平平，后续的作品也陆续被退回。爱人不得不分离，事业看不到曙光，杰克几乎又要沉沦下去。

1900年，美国著名出版公司的编辑找到了杰克，因编辑圈内有人推荐，想给他出版短篇小说集。杰克大喜过望，立刻从自己的投稿中罗列了优秀的短篇，由对方编撰成集，这就是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狼的儿子》。

正如安娜所预感的那样，杰克那传奇的故事，独特的视角，充满野性的粗旷文风，完全独树一帜，这部短篇小说集一经推出，立刻震动整个文化圈，为他赢得了大量读者。

一时之间，各路书商们揣着大笔现金前来约稿，贵妇小姐们火辣情书表白信成堆地往家里飘。在24岁这年，这个几乎没受过完整教育的野小子，用天才征服了读者和世界。

他，功成名就了！

收到第一笔稿费的时候，杰克就去买了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赶往帕克家求婚。这一次，他充满信心。然后帕克见了他，却神色古怪，他一言不发，将他引到安娜的卧室前，就摇头离开了。

推开房门，杰克惊呆了，病骨支离的安娜美貌不再，她的脸上有长长的一道疤痕，格外令人触目惊心。原来，当安娜被父亲接回家后，身体渐渐痊愈。帕克恐怕夜长梦多，赶紧给安娜安排了一桩婚姻。倔强的安娜先是以要父亲动用人脉为杰克出书为交换条件拖延，后来更不惜毁容以抗婚。帕克再也不敢强迫女儿，只能盼望着杰克的快快到来。

杰克单膝跪在了安娜面前，铁汉流下了热泪，他将戒指套向安娜的指尖，安娜却将它紧紧地攥在了手心：“你需要的是能与你同经风雨的女人，而不是一个病恹恹的累赘，杰克，你回去吧。”当杰克试图再劝服她的时候，倔强的安娜竟跳上了窗台。杰克害怕了，他生怕她自杀，只得悻悻回到了舊金山。

他心灰意冷，将全部的激情投入到创作中去，1901年，他又发表了短篇小说集《神父们的上帝》《冷地子民》，这两部短篇小说集和《狼的儿子》一起被他结集为《北方故事》一书，这本书奠定了他在美国文坛无可比拟的地位。1903年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野性的呼唤》更被认为是美国小说史上的经典，被誉为“世界史上被读得最多的美国小说”。

他创作的激情一发不可收拾，此后的14年间，他不间断地发表了19部长篇小说，150多部短篇小说及大量报告文学。

他先后有过两个妻子，感情却都淡漠，他有两个女儿，却和孩子们的感情并不融洽。在财富滚滚而来的时候，他却不惜代价，一掷千金购买游艇，试图环游世界，后来又花费了十万美元（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在加尼福利亚格林埃林地区建造名为“狼居”的别墅。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当年那个海边的梦想。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疯子，可他却知道，在闪光灯的背后，一定会有一双关切的眼睛读到那篇报道。

然而，上天仿佛又在跟他开玩笑。1913年，在“狼居”要完工的前夜，他收到了帕克寄来的狼牙项链和红宝石戒指，他被告知：安娜久病成疾，不幸去世。

那晚，杰克将自己独自关在书房里，仰望着天上的星斗，惆怅不已。两天后，“狼居”突然发生大火，火势迅速蔓延，十万美元仅仅一个夜晚就付之一炬。

在媒体的采访前，他虽然轻描淡写，却掩饰不住失意，他声称要用稿费再造一处“狼居”。然而从那以后，他就江郎才尽，作品也尽是敷衍，质量严重下滑。他疾病缠身，抑郁难安。

1916年，命运之神再次开了他的玩笑，他开办的农场发生了大规模的瘟疫，所有饲养的动物全部死光。作为一个热爱动物，并以动物为主角创作了不少优秀小说的作家，他没再挺过这次打击。

1916年11月22日，杰克·伦敦服用过量药物自杀身亡。

按照他的遗嘱，他被埋在“狼居”废墟的月亮谷里，没有墓碑，只有山水相陪。除了将狼牙项链作为陪葬以外，他的坟前，放着那枚红宝石戒指。天长日久，红宝石戒指已经不知去向，但后来前来凭吊的游人都会将月亮谷中的红色石头作为纪念摆放在他的墓前，传说这样就能获得爱情和好运。

时光流转，百年过去，杰克·伦敦的墓前已是芳草萋萋。每当夜色来临，星空之下，红宝石幽幽闪烁着光芒，连同主人的传奇人生和爱情绝唱，流转于天地之间，默默回荡。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