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敏影片特点分析

赵宇

【摘要】蔡宜文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后附的书评里写道：“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今敏在把这种来自整个社会的威压、暴力，乃至日本的民族特性，攫取成电影最大的元凶和推动力，凝聚在具体的角色的自身冲突中。通过非线性的纵横穿插环环相扣的叙事和在梦境与现实的交错，展现出自身所存在的复杂冲突与交锋，完成对角色的心灵蜕变的展现，构建出对来自社会、现实压迫的反抗的童话。

【关键词】艺术;影片特点;塑造

中图分类号：TN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0348（2020）019-126-03

Analysis of Jinmin's film characteristics

Zhao Yu

（School of Modern Creative Media， Beijing Film Academy， Beijing 266520）

Abstract： Cai Yiwen wrote in the book review attached to "Fang Siqis First Love Paradise"： “Any sexual violence is done by the entire society.” Jin Min is taking this coercion and violence from the entire society. ， And even the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of Japan， have become the biggest culprit and driving force of the movie， condensed in the conflict of specific characters. Through non-linear vertical and horizontal interspersed interlocking narratives and the interlacing of dreams and reality， it shows the complex conflicts and confrontations that exist in itself， completes the display of the character's spiritual transformation， and constructs resistance to the oppression from society and reality Fairy tale.

Keywords： art; film characteristics; shaping

今敏在监督出道作品《未麻的部屋》中，确立了他独特的叙事特征与艺术风格，体现出他今后一贯的表达内容与哲学探讨范畴：通过回忆、心象与梦等元素去探索人类深层的主题。影片讲述了偶像歌手未麻转型接拍电视剧之后遇到了各种恐怖事件，产生了心理的障碍和精神的幻觉，但最终战胜幻觉回归现实的故事。转型的最初，在所有人的凝视中，对未来的担忧和作为演艺新人的紧张充斥着未麻的每一天，在发现了“未麻的部屋”这个网站后，未麻偶像时期的狂热粉丝又带给她极大的恐惧与不安。而此时，崩溃大哭的经纪人留美也经历着内心的巨大波澜，这也成为留美内心扭曲变形的伏笔。随后，未麻不断出现各种幻觉，精神问题愈发严重，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共同作用，让未麻对过去的自我留恋变成了具现的存在：“偶像歌手”未麻的幽灵。今敏通过穿插的叙事和精妙的蒙太奇运用，具现了角色内心的冲突。幻觉和真实不断在荧幕上交错。最终，未麻战胜了精神的幻觉，象征着未麻完成了自我的转变和对自身的接受，即救赎。今敏把对未麻潜意识的描写和未麻自身的反抗变成影片中份量最重的组成部分。故事充满张力，体现了今敏对抗内心梦魇和反抗外在世界压迫的追求。

另一部相同题材的影片《黑天鹅》，可以说忠实“致敬”了《未麻的部屋》。影片中女主角尼娜自身身份也经历了转变与突破，在教练暴躁、喜怒无常的压迫下，通过一系列癫狂的幻想、厄勒克特拉情节的崩解和幻灭中，完成了尼娜对自我的审视。

相似的，在希区柯克同样注重于在影片中展现人性的深层恐惧和思想的变化。希区柯克同今敏都是镜头运用的大师，善于处理镜头间的关系，希区柯克通过一系列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将弗洛伊德梦境原理的压抑与释放具象的展现出来。角色也是在梦境里同自己的精神弱点和心理障碍交锋，最终战胜梦境，完成对现实的自我的救赎。

今敏的第二部作品《千年女优》，描绘了女优藤原千代子波澜坎坷的一生。年轻的千代子红极一时，却忽然选择隐退，从银幕里消失。三十年后两名摄影师拜訪千代子，通过相赠的一把钥匙，揭开了钥匙背后深藏着的千代子一生感情的秘密：千代子穷尽一生，都在追逐少女时代的相遇倾心的男主角。而正如一首和歌的唱词：“或许是不知梦的原因，流离之人追逐幻影”。今敏依然沿用了一贯的多线叙事，以一条主要线索作为脉络，把分支剧情穿插嵌套进主线中。故事的开端，导演对千代子说：“只要你融入角色，台词自然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自此，千代子完全融入了自己的角色，也暗示着千代子内心，戏和现实的界限开始模糊。影片中段的蒙太奇运用，在绚丽但不失严谨的服装和场景中流畅的剪切，把故事的美感推到了顶峰，回忆与现实的不断切换，正是今敏建立的冲突对立。一如里尔克的描述：“永远处身樊笼，永远不得不一任自己那雄健的生命消耗在对解脱与超越的骚动不安、焦灼难耐的妄想与枉动之中。”整个过程具现了千代子一生的追逐和这其中的执着所带来的的生命力。今敏将瓦砾与再生、死亡和新生集合在了一起。呈现了浮士德精神般永不枯竭的生命冲动，把个人的生命历程和自我的内在发展联系起来。而如浮士德“生命的灾变乃是他以往的选择和经历不可避免会导致的顶点”一样，年老千代子的心魔，象征着对追逐的否定，这便是这部影片主角自身的冲突的具象化。今敏把千代子重燃旧梦的契机作为整部影片的开端，正体现出今敏表达的艰难痛苦的困境下仍不放弃追逐的意义。今敏在采访中提到：“千代子只能是一位女性角色，而绝不可能是男性，因为那些男性英雄总是企图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我认为女性倾向则是被动、接受性的”但今敏通过构建出千代子那凌驾于自私与任性之上的感情，孤高而严肃的自我肯定，把“被动性”和“接受性”转为主动的进程呈现。影片结尾，少女千代子驾驶着火箭飞向了浩瀚无穷，正象征了千代子自身与过去的自我达最终和谐。

《东京教父》则是今敏非典型的一部作品，故事讲述了曾经开着自行车店却因为嗜酒嗜赌不得不抛妻弃女、以至于无颜面对家人的老金和被他人视为“变态人妖”曾经在风俗酒吧里打工的跨性别者小花还有因为与父亲的矛盾而离家出走的少女美由纪三人在圣诞夜的东京街头的故事。三人意外捡到被遗弃的女婴清子，共同经历了一系列意外事件，最终找到了婴儿亲生父母。在此过程中三人的内心都经历了冲突和释然，最终和自身以及各自的家庭达成了和解“重拾了生命的光明”。今敏在这部影片中放弃了对梦境的描绘，而是通过以叙事为主的现实主义表达，呈现了受困于个体矛盾的三个人各自不同的心理和精神的蜕变。正如今敏所说：“与其把他们等同于现实存在的无家可归者，不如将他们看作是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软弱与悔恨的象征更合适”，今敏用这三个社会底层人士温暖的行为来暗示纷繁复杂社会中矛盾的人性冲突。影片开场，伴随着悠扬的唱诗，牧师对流浪汉们开始了圣诞节的布道，流露出浓厚的宗教观念和精神指向。为贯穿影片的奇迹式的喜剧情节设置营造合理性。而对小花“不能单纯吃面包，要带着对上帝和所有人的感恩来吃才行”的台词设置，都体现着她的虔诚的态度，展现出了小花这个角色对宗教的虔诚，这也为之后揭开的小花身世做暗示和铺垫。小花在影片中的形象是异装、高个子、怪异发型和夸张妆容，这和小花男性的原生性别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小花被遗弃后，多重情感的缺失导致的俄狄浦斯情结的夭亡或许是促成她性别认识混淆的根本原因;美由纪也正是因为厄勒克特拉情结的诉求不满，导致自身的叛逆;老金对清子的排斥态度也反映了老金对俄狄浦斯情结渴望与排斥的矛盾。今敏对角色的构建体现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对他的影响。今敏在影片开端对角色出场的设计，为影片中期角色自身与外界的矛盾的揭示埋下伏笔。随着故事的推进和发展，小花对生命的虔诚态度和勇于拯救生命、尊重生命的选择，作为三个主角相离相和的故事线最关键的联系点，促使老金和美由纪在整个寻找的过程中，正视现实和曾经犯下的错误，最终在心灵上归回家庭。今敏通过对角色的现实主义刻画与表现方式，诠释了一部充满人间真情的都市历险记，最终呈现的是影片荒诞外衣下蕴含的真情实感，展现出角色内心矛盾冲突的解决所达成了精神和人格的蜕变，也展現出底层人民在社会重压下对麻木人性的温暖对抗。

而在《红辣椒》中，今敏回归了他热衷的梦境题材，讲述了精神医师千叶墩子的内心历程。千叶敦子工作于一家精神医学研究所，她辅助天才科学家时田浩作，两人共同发明了一种能够监测患者梦的状态的仪器“dc mini”，这种仪器能使治疗者进入并影响患者的梦境，对精神治疗十分有效。然而仪器突然被盗，千叶凭借她在梦境中的身份——盗梦侦探“红辣椒”展开调查。红辣椒利用“dc mini”赋予的能够左右他人梦境的能力，与破坏梦境的恐怖分子开展了一场激烈的斗争。千叶最终救下了时田，并向他表白，正视了自己内心的情感，自我精神分裂的压力得到解决。影片中穿插了警探粉川从自我封闭到自我和解的过程，是另一条自我救赎的故事线。影片中大量使用了精神分析的方法，构成整部影片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联系。影片展现了两个世界：梦境与现实。在两个世界的交融与切换中，故事的两条线索交织展开，呈现出亦真亦假的危机。与之相似的，希区柯克在影片中，常常以令人惊讶的方式光亮明暗的意义，每一个邪恶、隐晦的阴影都似乎在威胁主角的安全，然而却没有任何事发生。等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最大的危险却凌空而来。《红辣椒》构造出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心理迷宫，而噩梦贯穿全片的核心。故事从粉川警探的噩梦开始，用马戏团的项目呈现出粉川的精神困境，同时暗指影片的三个关键词：圈套、镜像效应、危机的边缘线。经典影片的蒙太奇镜头，塑造了粉川自身的矛盾。随着“dc mini”被盗，千叶、时田登场，开始追查。通过他们的追查，得到了两个结果：第一，是发现失窃事件与时田的助手冰室有关，此人有同性恋倾向，爱好女装，已失踪多天，不知去向。第二，则是发现盗窃“dc mini”的恐怖分子已经开始影响人们的意识并且控制他们的行为，岛、千叶都受到了伤害。危险的边际已经扩展到了现实的层面，今敏用这场无可避免的危机象征威权。时田为了拯救冰室并查出真相，进入了他的梦境。而千叶发现时田沉睡不起，涉险进入冰室的梦境拯救时田，发现盗窃“dc mini”的另外两人，正是她的上司研究所的理事长，和她的助手小山内。个人与威权的冲突在这段剧情中直接爆发，最后以红辣椒的被抓，即个人的失败告终。此时粉川出现杀死小山内，完成了对自身矛盾的突破，从危机中撕开裂缝，而对电影屏幕的撕裂正是这一象征的具现。故事回到现实，千叶和粉川发现现实世界已经开始变形，并与梦的世界融合。理事长此时将人们的意识据为己有，将整个现实世界变成巨大的梦境。千叶和红辣椒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中，两人在此刻的矛盾即千叶和自我内心的矛盾依然不可调和。直到千叶向时田吐露爱意，突破了自我长久以来的抑制，红辣椒才猛然觉醒，与千叶达成和解，合为一体。战胜了噩梦构成的黑暗巨人，挽救了混沌的世界，使其重归现实的秩序。今敏擅于描绘人们在社会的各种压力下所产生的心理压抑着的矛盾和自我的回归，展现角色的人格和精神蜕变，完成对抗社会威压的表达。在其独特的叙事手法下，往往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超现实色彩，今敏把动画作为承载精神世界和文化哲思的工具，利用动画特有的夸张表现手法，完成了他对于女性主义和现实主义的艺术表达，在让观众产生共鸣的同时，也能够从角色的蜕变中映射出大家在自我救赎的方式，审视自己的生活，从而达到最终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共同和谐。

参考文献：

[1]蔡宜文;《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

[2][奥]维克多·弗兰克;《活出生命的意义》，华夏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