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头的故事

梁亦汝

夏日午后的阳光像加热过的牛奶，甜腻、黏稠。我陪父亲去学校值班，闲着无聊，在校园里散步，看见墙角处堆着一些粉笔头。我不禁对它们的用处感到好奇，便对着粉笔头发起呆来。这时，一个衣着得体、干瘦精神的老人闯入我的视线，他一脸慈爱，头上已有如雪般的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深浅不一的皱纹爬上了他的嘴角、眼角、额头。条条皱纹里好像盛满了跌宕起伏的往事。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正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也许是因为经常到学校来，他熟络地跟保安打着招呼，然后径直走向墙角，蹲在地上，把粉笔头一粒一粒地放进随身的布袋里。他好像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冲我友善地笑了笑，我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回到办公室，父亲告诉我，老人年轻时想当画家，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实现梦想，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学校里捡粉笔头，用粉笔头在老年活动室的黑板上画画，为村里的老人们增添了不少欢乐。父亲的眼中流淌着对老人的敬重。

听了父亲的话，我决定去村里的老年活动室看看。刚踏进活动室，一股浓浓的风油精味道便包围了我。活动室不算很大，却足够让村里的老人们消耗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室内的黑板前围着一群人，在人群中心的正是用粉笔头画画的老人，我也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老人画画。老人在下笔前会先凝视着黑板，好像是在脑中构图，随后便拿起粉笔勾画起来。手中的粉笔在橘色暖光中嬉戏。黑板上，线条与光影交错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展现出美丽的图案。他抿着嘴，眉眼里尽是认真，仿佛在这一刻，他的一切都在这黑板上，此刻他的灵魂就置身在一场盛大的嘉年华中。以一个不太专业的学生的眼光来看，老人的作品虽不像名家的画作那样浓墨重彩、精细完美，却很朴素、真诚，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

突然，我又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老人的作品中动物占多数，而在动物中老虎又占大多数，黑板上的每一只老虎都平静又不失威武，就像一个个从战场凯旋的将军。听围观的老人说起，我才知晓其中原委：村里有个老妇人，儿子不幸英年早逝，丈夫也在几年前去世了，亲人们的离开给她带来了太大打击，让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稳定，一天到晚都抱着别人丢弃的老虎玩偶，口中呼唤着儿子的乳名——小虎。为了安慰老妇人，老人经常在黑板上画老虎。说来也奇怪，只要看到老人画的老虎，老妇人就能立刻安静下来，面带微笑地在黑板前凝视着粉笔勾勒出的老虎，好像真的在画中看到了儿子的影子。

当我走出老年活动室的时候，夕阳斜照在屋内。我回过头，看着老人们的脸在夕阳的照耀下，漾起了美好的像孩子般纯净的笑容。回到学校，我又来到那个墙角，把剩下的粉笔头都捡了起来，吹干净上面的尘土，装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我把盒子保存了起来，就像保存起一颗美丽的心，准备下次送给画画的老人。

（指導教师：姜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