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老师“故事课”之十月故事：仰望星空的人，自己也在发光

席云

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这些听起来似乎是与梦想无关的年龄，但是对于今天我们故事课里的这些老人来说，年龄只是一个数字，它既不是梦想的屏障，也不是放弃热情的理由。他们带着十八岁的心态，在追寻生活的河流中不断向前流淌。对于他们来说：一切过往，皆为序章，直挂云帆，乘风破浪。

他们的那些故事讲述着这样一个朴素的道理：没有人可以定义你，除了你自己。

89岁的UP主

2020年4月末，89岁的广州老人江敏慈偶然发现读高中的孙子豆豆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又说又笑，一看才知道，豆豆是在录制准备上传至网络的视频。

照着网页第一行显示的大字，江敏慈默默记下“bilibili”这串字母。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开始研究这个网站的门道：这个年轻人的网络社区一下子吸引住这位89岁的老人，于是，她请孙子豆豆帮忙注册了一个账号，在简介里写着：“听说年轻人都在玩b站，我也想做UP主。”才十几岁的豆豆曾疑惑，快90岁的奶奶怎么“闯入”年轻人的网络社区呢？江敏慈则笃定地告诉网友：“从年纪上看，我是老了，但从心态上来说，我觉得我不老，所以我给自己起名‘敏慈不老。”

刚完成账号注册，江敏慈就借助豆豆的摄像机开录视频。她在视频里向网友提问，89岁了是否能当UP主？弹幕里飘过满屏的“奶奶好”，表达了对这位高龄UP主的欢迎。这是4月30日江敏慈第一次在b站露脸，一时收获数十万点赞量，就此，“敏慈不老”频道在b站开张。

作为奶奶级别的UP主，敏慈的视频主要内容是讲述她年少时的经历，她在一条视频中讲述了自己险些被迫嫁人的经历，弹幕和评论里的网友都赞叹这位老人当年的勇气。这条题为《70年前的年轻人该如何改变命运？我是如何改变自己的人生的？》的视频时长24分钟，弹幕评论超过5000条。由于亲历战乱，江敏慈从小就清楚地意识到，落后就要挨打，“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绝不仅仅只是一句口号。为此，有幸就读教会学校的她努力学习科学知识，并不断寻求升学机会。初中毕业那年，由于家庭环境变故，一家老小十多口人的生计成了最大的难题。一方面江敏慈面临放弃学业的困境，另一方面，家中有意让其嫁到富贵人家，方可帮扶一家老小。“不夸张地说，那户人家真是家里有矿，我嫁过去就是富太太了。”这门在别人看来求之不得的亲事一下子成了江家人扭转困境的救命稻草，也成了江敏慈最大的苦恼。为此，江敏慈多次大吵大闹也没能改变长辈们的决定。江敏慈决定逃婚，在一天凌晨，她用麻布袋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所有书本，带着母亲悄悄塞给她的几块钱，从家出发，花了大半天时间徒步走到广州市区的舅妈家。

接受采访时，年近九旬的江敏慈不时用手帕抹一抹脸，那是因为她有白内障的老毛病，平日里总会不自觉地流泪。“这些年来身体上出现一些病痛，身体变老的节奏骗不了人，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好好生活。”对江敏慈而言，视频创频是一个新鲜的事情。每一次录制前她都要认真做好提纲笔记，关于做什么选题，江敏慈常常在饭桌上与儿孙辈讨论，了解年轻人的想法，听听他们的意见，商讨口述细节。对于粉丝量、播放量的数字，无论增长与否，江敏慈都看得比较淡，不过，一行行写着“奶奶好”的弹幕以及互动性的评论，总能让江敏慈感受到屏幕另一边年轻人们的善意和礼貌。

自制视频上传b站数月以来，让江敏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过去数十年的人生经历记录下来，让“敏慈不老”这个账号里的视频成为自己的小传记，“如果恰好可以为后人带来一点启发，那就再好不过了。”江敏慈说。

素材运用方向：经历;勇气;好好生活;生活的启示……

冰场上的“劳伦斯先生”

劳伦斯先生今年75岁。

他的速度有些缓慢，滑行时双手会配合着一些花手和云手的舞蹈动作，称不上优美，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和不协调。偶尔小跳，他的身体会晃荡一下才能站稳。但他看上去沉醉其中，头上那副旧旧的白色耳机帮他遮蔽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在一个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乐和节奏中，那个枯瘦的身影反复练习几个单一的动作，如果成功完成，他会露出弧度很大的笑容。

从专业角度来看，他的花样滑冰没有太多欣赏性，但如果你了解这些难度动作是由一位75岁的老人做出来的，评价可能会全然不同。劳伦斯先生是北京国贸溜冰场上一个特殊的存在，溜冰场已经开了21年，他在这里也滑了整整21年。用工作人员的话来说，他每天像打卡上班一样，冰场上午十点开门，他拎着一个蓝色挎包准时出现，包里是他穿了十来年的黑色冰鞋和一条擦拭冰刃的毛巾。

几周前，有人拍了一段他滑冰的视频发到了微博上，背景音乐是坂本龙一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条只有7秒的视频获得了7400多次点赞。有人在下面留言：“我4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国贸滑冰了，现在21岁了，幾乎每次回冰场都能碰到他。”发微博的人给他取了个名字，“国贸劳伦斯”。他自己并不知道，冰场也没人这么喊他，实际上他姓姬，名叫姬凯峰。

1999年，他在新开的国贸冰场第一次见到外国小孩儿练习花样滑冰，就被迷住了。年轻时，劳伦斯先生喜欢短道速滑，但隔刀如隔山，短道速滑迅猛、直接，是关于速度的较量，而花样滑冰，是旋转、跳跃，是美，是艺术。他对美有向往，第二天，直接穿了双花滑的冰刀出现在冰场。那会儿他就已经50多岁了。

劳伦斯的儿子在十五岁那年因为心脏病夭折了，而最亲的妻子也在去年离开了人世，难受的时候劳伦斯去冰场滑得更凶，滑得更猛，也更快。年纪大了，尽管身体从没什么大毛病，但劳伦斯先生不受自己掌控的事情多了起来。他晚上一般不出门，眼睛没那么好使了，夜里看不清。牙也掉光了，假牙搁在家里，他从不在外边吃饭。他一直想在冰上旋转、跳跃，可要做到像标准动作那样，他必须得单脚落地，他靠一只腿支撑不住自己，只能用双脚落地，笨拙却满足。

有人问他孤独吗，他说能天天溜冰，幸福得不得了。一片冰刀4毫米，劳伦斯先生最美好的人生，就立在上面了。

劳伦斯先生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别担心——”告别时他会说，“每天国贸冰场11点，我老姬准时在这里。”

素材运用方向：坚持;什么是幸福;追求美……

在厨房写作的外婆

这是一间由封闭阳台改建成的厨房，四五平米的小小空间，安置了水池、灶台和料理台，剩下一点点空隙，连张桌子都放不下。时年56岁的外婆杨本芬，很多时间都待在这间厨房里，忙活一日三餐。她爽快麻利，寻常日子里，洗净的青菜晾在篮子里，灶头炖着肉，汤在炉子上滚沸，抽油烟机在轰鸣。炖着汤，她就在一张矮凳上坐下，再找一张更高的凳子，在一沓白纸上，开始下笔写文章。

在此之前，杨本芬从未做过任何和文字相关的工作，写什么、怎么写，完全依凭本能。她种过田，切过草药，当过会计和县城运输公司的职员。活了快六十年，从未与文学有过交集。

那一段时间，她读到一些作家写母亲的文章，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写：“如果没人记下一些事情，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将被迅速抹去，像一层薄薄的灰尘被岁月吹散。我真的来过这世界吗？经历过的那些艰辛困苦什么都不算吗？”

于是她开始动笔，写自己的母亲，写一家的经历。写二十世纪，他们一家人像水中的浮木，挣扎求生，也写她所见的那些邻人的生死。只要一拿起笔，回忆就不断从她脑子里流淌出来。常常是做着菜，突然就想起很多细节，马上开始记在纸上。但另一种痛苦在于记忆里有太多伤心事，回忆与咀嚼，让她“眼泪大把大把地流”。有时还没写几行字，纸就已经湿透了。写作时她躲开孩子，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哭。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年，写完十多万字，稿纸有八斤重。很多故事被她反复重写了许多遍，还有一些是眼泪的重量。

杨本芬的女儿把妈妈的文字录入电脑，在天涯论坛上连载，取名《妈妈的回忆录》。2019年，出版人涂涂读到了其中的一篇文章，他把那一整篇文章复制下来，发给编辑。2020年6月，在作品完成17年后，这本书终于出版。

如今的杨本芬已经80岁，而她前半生最大的愿望是读书，始终盼望，但终究落空。最初是因为她是家里的长女，要帮忙做家务，带弟弟妹妹，村里同龄的孩子都去上小学，她直到十岁才等到机会，只能直接从四年级上起;小学毕了业，好不容易考上岳阳工业学校，读到最后一年时学校又停办了;她别无选择，跑到江西，又找到一所半工半读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分校，读了不到一年，又因家庭缘故被迫放弃了。为求学流离奔徙，她却始终没能毕业。

嫁人的那年，她二十岁，丈夫承诺她，结了婚还让她上学。但后来这个机会一直没等来，孩子们陆续来临，读书终于成为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到了晚年，孩子们各得其所，终于可以闲下来的杨本芬开始执着于那些过去岁月中偶尔冒头、却很快被熄灭的亮光。在她看来那一点点的光亮会带领着她向前奔，奔向哪里，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成为一个用笔赶路的人。

“用笔赶路，”杨本芬说，“像是重新走了一遍长长的人生。”

素材运用方向：读书与梦想;重走的人生;回憶……

（资料来源：“人物”微信公众号、《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