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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没有灵魂的事写到没有灵魂的人身上

2020-10-21宁宗一

青春 2020年10期
关键词:丘克金瓶梅卡尔

宁宗一

三十多年来,我对《金瓶梅》研究多有关注。《金瓶梅》被污名化太厉害,不能认为有那一万九千多字这书就怎么样,即使删减了一万九千多字的性描写,《金瓶梅》也不失为一部巨著。今天,面对已经步入辉煌的“金学”,我不能不反思自己对“金学”建构中存在的诸多误读和在阐释上出现的偏差。我一直想通过小说美学这一视角去审视《金瓶梅》,并打破世俗偏见,与同道一起提升《金》书在中国小说史和世界小说史上的地位,还其伟大小说的尊严。但是我在很多论著中恰恰出现了“悖论”,落入传统观念的陷阱。

我逐渐靠近兰陵笑笑生的内心生活,才能比较准确地看到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小说巨擘,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艺匠,他是真正有生活的人,能准确地把握到人性的变异。正如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所说:“人性并不是永远前进的,它是有进有退的。”人的复杂多变提供给小说家探索人性“密码”的可能,也给我们提供了研究《金》书的广阔空间。

过去对《金》书的阐释其实是先验性的,正是“审丑”的理念,让我错过了认知人性的复杂性。作为一个研究小说史的学人,我缺乏的是对人、对作家的“爱之不增其美,憎之不益其恶”,审视小说与小说中的人物时,犯了绝对化、先验性的毛病。进一步说,我犯了方法论上的错误,没有跳出“原则”和模式的框架去审视《金》书中的人物。其实,文本比原则重要,小说文本提供了小说研究的出发点,也是检验小说研究最科学、最重要的标准。今后我要吸取这一教训,切不可在《金》书研究上再重复犯“从原则出发”的僵化与教条的毛病。实际上,《金瓶梅》致力表现的正是人性的复杂。没有人之初性本善,也没有人之初性本恶。正像莎士比亚说的:“人,毕竟是用尘土做出来的,所以他会老、他会死,容易生病,而且会产生邪念,会做坏事。”这就是人性的多面性和复杂性。

对《金瓶梅》的研究,我佩服聂绀弩先生。他说兰陵笑笑生之所以伟大,就在于讲分寸,他是“把没有灵魂的事写到没有灵魂的人身上”。1938年赛珍珠获诺贝尔文学奖,在发表讲话时谈到对中国小说的看法,她认为中国的通俗小说家从不为名而困扰,从不在乎自己的署名,只要读者看着高兴就满足了。这恰恰是从不依附于他人的中国小说家的尊严,兰陵笑笑生正是这样有尊严的小说家。

我研究《金瓶梅》的契机很偶然。1983年大连组织了一次明清小说研讨会,我以《〈金瓶梅〉萌发的小说新观念及以后之衍化》为题,第一次比较全面地表述了我对《金瓶梅》的基本评估。我写这篇文章的内驱力实际上是几十年前那张曾令我心慌腿软的大字报,以及那以后围绕《金瓶梅》风风雨雨的日子,所以我在为《金瓶梅》辩护的同时,也是在为自己过去的理念和认知而辩护。我刚发完言,身后坐着的章培恒先生就小声对我说:“请你尽快在你校学报发表,我正在编高校学报中有关《金瓶梅》的研究论文,你的文章一定要收到论文集中去!”没想到遇到点事,直到半年后这文章才发表。令我感动万分的是,章培恒先生来电话说:“就等你这篇文章呢!”这本书出版后,我看到了我的文章紧跟在章培恒先生大作之后,排名“第二”。今天回想,如果没有章先生的敦促与提携,我大概不会迈向“金学”研究圈。

《怪诞故事集》

【波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著

李怡楠 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20年5月,定价:45.00元

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最新的小说集《怪诞故事集》,该作是托卡尔丘克作品系列(共九部)其中的第一部。

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更广泛地为读者熟知,始于2019年她被授予2018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她也由此成为历史上第15位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女性作家。托卡尔丘克生于1962年,毕业于华沙大学心理学系,1989年凭借诗集《镜子里的城市》登上文坛。

托卡尔丘克善于在作品中通过融合民间传说、神话、宗教故事等元素来观照波兰的历史与人类生活。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理由为:“她的叙事富于百科全书式的激情和想象力,呈现了一种跨越边界的生命形式。”《怪诞故事集》正是对这一授奖理由的最好诠释,全书由十个围绕“怪诞”这一核心主题展开的故事组成。阅读这十个故事,宛如打开了托卡尔丘克奇异的文学罐头,时而逡巡于三百多年前的波兰,时而漫游于当代生活中的都市,又或是在充满科幻色彩的“变形中心”或“爱工家庭”(《拜访》)。小说的时间跨度、空间跨度,以及在现实和虚构之间的多维度穿梭,无不呈现了托卡尔丘克非凡的文学视野。一如托卡尔丘克在领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中所说:“世界的浅吟低唱被城市的喧嚣、计算机的杂音、凌空而过的飞机的轰鸣,以及信息海洋中那令人厌烦的白色纸片给取代了。”

译者李怡楠为《怪诞故事集》的出版撰写序言《怪诞中的温情关怀,碎片中的宏大想象》,不仅梳理了托卡尔丘克的创作历程、作品特色,也从译者和研究者的角度呈现了她对这十个故事的解读:“托卡尔丘克非常准确地捕捉到了当今时代的特征:过往权威势衰,乱象丛生,新现象的数量和发展速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在这样一个匆忙的世界之中,个体的寂寞,怪诞又异常真实。”

《晚熟的人》

莫言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0年8月,定价:59.00元

莫言讲故事向来爱用第一人称“我”,《晚熟的人》延续了这一习惯。不同的是,这12个故事中的“我”大都借用了作家本人当下的年龄和身份,莫言将自己写进了故事里,毫不避讳地向读者描述了获得“诺奖”后的生活。读者随着小说里的这位“莫言”,获奖后回到高密东北乡,发现家乡一夕之间成了旅游胜地,红高粱影视城拔地而起,山寨版“土匪窝”和“县衙门”突然涌现,“还有我家那五间摇摇欲倒的破房子,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挂上了牌子,成了景點”。每天都有人来参观,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甚至还有不远万里前来的外国人。

莫言获奖后的经历真的像小说中写的那样,火了、忙了,不仅自己火、自己忙,还带着老家高密东北乡也忙了起来。读者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书中的“我”就是莫言本人。于是莫言讲的故事中的人和事,看上去也有点像是真人真事。亦真亦假,打破现实与虚构的边界,这正是莫言想要的艺术效果。对于这一别出心裁的安排,莫言解释说:“小说中的莫言,实际上是我的分身,就像孙猴子拔下的一根毫毛。他执行着我的指令,但他并不能自己做出什么决定,我在观察着、记录着这个莫言与人物交往的过程。”小说中的“莫言”更像一个故事的寻访者和记录者,偶然路过人生百态,对争执不予置喙,对善恶不妄定论,始终冷静,始终淡然。作者的价值观始终深藏在文字背后,这些故事也因为“莫言”的介入更接地气,更加精彩。

《你和我》

万方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20年6月,定价:68.00元

这是一部可与《我们仨》相媲美的长篇非虚构作品,一部真诚之书。曹禺之女万方,穿行在岁月之间,经过十年纠结,决心正视母亲曾经是第三者的身份,以毫无保留的姿态讲述父亲母亲的过往。这里有民国闺秀的爱情,曹禺与巴金一生的友谊,家书里的父女深情。背后是两个显赫家族的百年际遇和20世纪众多知识分子的风流聚散。写作中,女儿试图寻找真相,回答母亲意外身亡和父亲“江郎才尽”的猜测,最终接受了母亲的嗜药和父亲性格的弱点,以及更内在的时代创伤。这原本是一部献给母亲的书,却无法回避父亲的巨大光环,母亲和书中其他女性的命运一样,是更需要被看见的群像。这是一部直面真实的回忆录,作者对父母人生的追问和记录,是对真相的好奇,也是对理解的渴望——理解不完美的父母,同时原谅那个年轻无知的自己。书中大量情书和老照片首次公开,整体采取等待开启的家庭档案和家庭相册结合的概念设计,为读者提供一种浸入式阅读感受。

万方是低调内敛的人,但一件事一旦决定做了,她就会全情投入。万方说:“我没有计划,只要有感觉就往下写,一切服从感觉。”她一开始就是打开的心态,没打算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她要还原一个真实的曹禺,所以她不光写他的才情、诚挚和深情,也写他的怯懦胆小,写他几次婚姻与女性的关系。这样她笔下的曹禺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曹禺,是不世出的艺术大师,同时也是有缺点的普通人。

《巴黎评论?作家访谈5》

美国《巴黎评论》编辑部 编

王宏图 等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0年5月,定价:55.00元

《巴黎评论》(Paris Review)是世界著名的文学杂志之一,“作家访谈”则是其最持久、最著名的特色栏目。自1953创刊号中的E·M·福斯特访谈至今,《巴黎评论》一期不落地刊登当代最伟大作家的长篇访谈,最初冠以“小说的艺术”之名,逐漸扩展到“诗歌的艺术”“批评的艺术”等,迄今已达400篇以上,囊括了20世纪下半叶至今世界文坛几乎所有的重要作家。作家访谈已然成为《巴黎评论》的招牌,同时树立了“访谈”这一特殊文体的典范。

一次访谈从准备到实际进行,往往历时数月甚至跨年,且并非为配合作家某本新书的出版而作,因此毫无商业宣传气息。作家们自然而然地谈论各自的写作习惯、方法、困惑的时刻、文坛秘辛……内容妙趣横生,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加之围绕访谈所发生的一些趣事,令这一栏目本身即成为传奇,足可谓“世界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文化对话行为之一”。

《我的乔治亚》

西西 著

译林出版社

2020年7月,定价:58.00元

《我的乔治亚》是西西将纪实与虚构巧妙编织的一部别具一格的长篇小说,历史的重新想象,优雅地飘在英国乔治亚时代的天空。

小说以作家西西亲手搭建的一座18世纪英国乔治亚时代的“娃娃屋”为线索,探索彼时英国的建筑、家具、摆设,展现那时的人物会话、家居日常,并扩及当年的风土人情、历史故事,同时将自己的日常生活交织其间。

建筑微型屋,并不是为了消极地打发时间,而是在游戏中发现自我、认识家园、重建“我城”的社群记忆。西西以她创新的艺术布局和叙述,在分享她的丰富知识、灵慧巧思和生活乐趣的过程中,让往昔回魂翻新。

西西,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1937年生于上海,1950年定居香港。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这部作品的写作,作者经历了“从右手写到左手”的过程。因为右手治病的后遗症,逐渐不灵,有一天,忽然不再听使唤了,只好搁下来。草稿好歹写了大半,只差补缀和串联。补缀和串联,就像电影后期的剪接,至关重要。但她乐观地想,只能如此,大半生需要由右手承担的大部分工作,其实也差不多了。《我的乔治亚》其中约四分之一曾在《印刻文学生活志》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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