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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安好!

2020-10-21丘玫

金秋 2020年12期
关键词:宣传队书记大学

◎文/丘玫

1970年我参加工作不久,被选拔到厂文艺宣传队,做了一名舞蹈演员。

宣传队乐队中有一位男生,长得高大帅气,眼睛大而有神,平时既拉二胡又兼顾大提琴,还会吹笙。他话不多,喜欢红脸,感觉很腼腆。我暗暗地对他有了好感。但若是和人家处朋友,内心却有些自卑,觉得无论从才艺还是长相,自己都逊对方一筹。那时宣传队漂亮姑娘可是多得很呢!

未料有一天,有人找到我,说他要和我处朋友。我内心虽然有些兴奋,却只能对来人摆手,要知道那时我还不到18岁,谈恋爱会被认为是不上进的表现。我说我还小,现在不能谈,怕被父母知道挨打。来人回话说,现在可以不谈,双方心中明白有这件事就行,等过两年再正式谈。我受宠若惊,本来对人家就仰慕,现在人家这么诚恳,只有答应的份儿了。

从此,每到星期二,他都托那人邀我去他家玩。他妈妈在图书馆工作,周二休息,给全家人改善伙食。架不住人家隔三岔五的邀请,索性我和他就来往上了,但也仅限于每周二一次,少不了蹭一顿美食,却从来没有亲密行为,怕被别人发现,来去都是分开行走的。可是我的生活从此像被泡在蜜糖罐里,处处得到他的呵护。

那时候全国“农业学大寨”,兴修农田水利,我们工厂也组织工人去农村帮助农民修坝筑田,一人一辆架子车,来回跑着运土方。我拉着重车走到半道,他送完土方刚往回转,立即空车换重车,把空车给我,他拉着重车又送上去,给了我喘息歇脚的机会。春节前,我们乘大卡车去部队慰问演出,北风呼呼吹的人浑身打哆嗦,他悄悄挤到我前面,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我,使我倍感温暖。在盛行当兵的年代,有一套军装穿,是许多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他把家里唯一的一套军装送给了我。

慢慢地,周围人发现了,有人询问我俩啥关系,我死命抵赖,我可不想当后进青年。终于有一天,我们车间的一把手、党支部书记找到我,厉声问我“谈恋爱了?”“没有没有”,我赶忙摇头摆手。书记可不管这个,直达主题:“你知道他的家庭出身吗?”我晃晃脑袋。书记的声音如雷贯耳:“他父母都是历史反革命分子,你要求上进,申请入团,想上大学(那时候上大学是从工农兵中推荐的),有这关系,你政审能通过吗?”书记在桌子上猛拍一掌,“你父亲是革命老干部,他能由着你乱交朋友?回去好好想想吧,趁早断了这关系,否则你将一事无成!”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家庭出身决定着你的政治前途!我脑子转不过弯来:这书记平时对我并不好,厂部团委秘书上大学走了,厂里想调我去团委做秘书,书记不允,让别人去了;后来厂办要调我去当打字员,又被书记卡下来,推荐了别人。怎么这时候又关心上我了?虽说这样,书记的话还是让我寝食难安:我从小学习非常好,在班上成绩数一数二,上大学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难道就此打住吗?思来想去,我做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决定:先和他断开关系,等我入团、上大学的愿望实现了,再谈也不迟。于是我撒谎说家里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们的事到此为止。他没有说话,没有纠缠,我们在雪地里默默地走了几公里路,又默默地分开。

当晚我痛苦得一宿未眠,挨到早上5点起床去车间,看到他和朋友围着电炉静坐,想他也是心里难受没休息好吧?事后听他朋友说,他回去后痛哭不止,眼泪打湿了被头。我心痛不已,但面对爱情与我自己的前途,我只能选择后者。

从那以后,我的确转运了,先是被厂政治部选拔到工宣队,入驻了我们系统另一家工厂的子弟学校,接着就被推荐上了大学。光阴匆匆,这三四年中我们再无任何联系。大学中,我历任学生会的文艺部长、校宣传队队长、校广播室负责人、班委会文艺委员,从策划学校的文艺活动到组织系里的歌咏比赛,从校宣传队报幕到做系里活动的主持人,我出尽了风头,一度被人称为“校花”(其实自己长相一般,人家可能从才艺方面看的),身边也不乏追求者。

但我最看重的是我的初恋,心中时刻盼望着拽回我那一根红线!

谁料等我大学毕业回到厂里,才知道他已结婚,妻子是隔壁工厂的工人。我如五雷轰顶,痛苦得不能自已。

痛定思痛,心中只有盼望他过得好。不久,我调到外地,之后到行政机关当上处长,管理着从省到县垂直领导的工作,一出门就前呼后拥,他却默默无闻一直做他的工人,直到退休。

42年后的一天,我的母亲生病住院,我去照顾,邻床病人已有80多岁,看似面熟。努力回想,像是他的母亲,但又怕认错,没敢贸然,直到她的几个子女前来探望,我一一相对小时候的模样,这才确认。闲暇之余,我主动上前介绍,老人惊愕之余,又对我亲切无比。我打听他的近况,他妈妈娓娓道来:他虽没上大学,但也努力上进,评上了技师职称,还给大学老师做助手,帮助开发项目。我疑惑,他家老人不是革命老干部,怎么住这种病房?听老人说后来落实政策平反了,现在享受离休干部待遇,医药费全部报销。哦,跟我父亲待遇一样啊!

我不禁唏嘘,时势弄人,人生无常啊!有情人终不能成为眷属。如今的年轻人,终于不用为家庭出身而烦恼,可以大胆相爱了!我向老人要他的电话号码,老人犹豫了一下才给我,并一再说他妻子有多么好。我明白老人的用意,告诉她我不会打扰他,老人才放心地点点头。

虽然我心里留有遗憾,但我始终没有用那个号码拨通他的电话,只是在心里默默为他祝福: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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