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转换对成长叙事的作用

李东华

看上去我今天要推荐的《宇宙里的爸爸》《六年级的时间维度》和《驯鹿六季》三本书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它们的体裁分别是科幻小说、幻想小说和动物小说，题材上也毫不相干。然而把这三部最近两三年引进或原创的作品放在一起，又分明能感受到它们在理念或者说叙事策略上的某种默契，即便這么少的样本，证明不了一种新的写作走向已经形成，但也或明或暗地昭示了在成长叙事方面所开辟出的新的艺术空间。

事实上，这些年中国原创儿童文学作品中出现了一大批写实作品，从时间这个维度来看，朝向过去的童年回忆性书写颇受作家们青睐，对当下孩子生存状态速写式的描摹也是层出不穷；从空间这个维度来看，从边疆到东部沿海，从乡村到城市，几乎各个地域的孩子都已经被看到，被书写，其中当然不乏成熟老到之作，然而，过于纯熟会缺少因创新而带来的惊艳感，过于顺滑也会缺少意外之喜。所以，那些看上去虽有生涩处，却努力在尝试朝前再迈一步的作品，就应该得到珍视，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即便是天才，生下来的第一声啼哭也不会是一首好诗。而这三部作品，它们的共同点就是都不愿意中规中矩地讲一个成长故事，它们都把主人公从一个时空置换到另一个时空，耐人寻味的是，正是在这些异质的陌生的时空里，他们回望从前的自己，反而更加清晰地确证了自我，驱散了成长的迷雾。时空转换，这既是一种叙事策略，也是小说中主人公生活的客观的变化，这种时空转换，对成长和成长叙事所产生的作用，每部作品都得出了自己的答案，显然，这是一种开放式的探索，这样一种探索对成长小说创作的影响究竟几何，需要更多的作品来验证，但是不管结果如何，这种创造的姿态是值得给予最热烈的掌声的。

《宇宙里的爸爸》里的小学生利亚姆，他曾经暗暗羡慕大人们哪里都能去，可是让他生气的是，似乎大人们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这种优势，他们似乎哪里也不愿意去。幸运的是，利亚姆得到了一次乘坐飞船去太空旅游的机会，当摆脱了大人的束缚、挣脱了地球的引力，利亚姆却越来越没有最初设想中的兴奋了。他悄悄地感觉到，远在太空的自己和地球上的家之间的引力越来越大。我爱浩大的宇宙，但我更爱我的家，这是利亚姆离开地球到达太空之后的心声，这和他在地球上的所思所想可真不一样。对地球的爱，反而要到远离地球的太空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到，这是《宇宙里的爸爸》想要告诉读者的。

《六年级的时间维度》讲述了一所神奇的小学“庠序”六年级学生间真实的成长困扰，以及通过沙漏小屋进入日晷馆虚拟世界后的冒险故事。正如作者所说的：“在庠序的现实层面之外，我开辟了一个通向儿童幻想、好奇心和想象力的日晷时空。通过这种镜像反省日常生存的种种经验，从而让儿童在更加开阔和悠远的时空维度中来面对自我、他者和世界的关系，获得更为强健的身体和心灵。”这部作品有一实一虚两条线，也有一实一虚两个时空，然而虚构日晷时空并非是哗众取宠，而是从这里反观现实生活，反而更容易寻找到真实的自我，看清楚青春期真切的成长烦恼，从而磨砺出更为强大的身心，这和上面所说的从太空回望地球，从时空转换的角度来说，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从叙事上来说，在现实世界囿于写实的局限而无法安放的文化的、科学的等更为繁复缤纷的元素，可以安置于虚构的空间，让神奇的想象力丰富和拓展着读者的精神世界。

黑鹤的《驯鹿六季》和他以往的动物小说不太一样，严格来说，这是一个男孩的成长故事。这个北京男孩突然遭受了丧母之痛，他被爸爸带到了鄂温克族人生活的密林里，在这里，他和一只白色驯鹿以及一位猎人之间所建立的情谊，使他最终获得了救赎。在这部小说里，时空的转换，从叙事上来说，巧妙地从都市空间置换为深山密林，而这恰恰是黑鹤得心应手的领地，他在他最擅长的领域里，用显微镜一样的文字，纤毫毕现地呈现了大自然、野生动物、质朴的鄂温克人是怎样愈合了一个孩子内心最深的创伤。这是真正的时空转换，生活在北京城里的男孩，他曾经熟悉的时间是以“四季”来划分的，然而鄂温克人的时间是“六季”，在这“六季”里，季节流转，人们生生不息，有静美到极致的自然风光，也有盗猎这样让人愤怒痛心的暗影，死亡和恶都不可怕，重要的是我们要始终拥有爱的能力。站在辽远的大兴安岭，在“六季”轮回里，男孩与驯鹿一同长大，男孩终于获得了返回故乡重新生活的勇气。时空转换，对于黑鹤，对于黑鹤笔下的男孩，都是一个支点，对前者来说，是实现艺术上一次转身的支点，对后者来说，是获得重生的支点。

《宇宙里的爸爸》，[英]弗兰克·博伊斯著，徐羚婷译，天津人民出版社。

《六年级的时间维度》，简艾著，上海文艺出版社。

《驯鹿六季》，黑鹤著，明天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