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加尔湖探险往事

袁玥

贝加尔湖冬景。摄影/ 宗祖慈

作为西伯利亚的诗篇，贝加尔湖，它凝结着数代人探险的脚步。作为旧时的流放之地，承载着许多荡气回肠的传说。本文中，我们将再次走进贝加尔湖的四季流转。

跟贝加尔湖有关的探险往事

从契诃夫，到十二月革命党人;从意图仿效梭罗的隐士西尔万，到探险者徐江军。他们纷至沓来，用最艰苦的方式，想在贝加尔湖畔找到生命的意义。

不管是社会调研式的旅行，还是纯粹的探险，抑或是逃亡、隐居，他们都在湖水中清晰地照见了自身的宿命，从冰冻的湖畔走向了拂晓，广袤的西伯利亚荒原，是恐怖的炼狱，也是爱与真理盛放的岛屿。

1890年，契诃夫曾经带着咯血的身体，为了寻找创作的意义，用近乎苦行僧的方式乘马车跨越荒凉的西伯利亚，他要前往被上帝遗忘的监狱岛 ——萨哈林岛， 寻访被囚禁的政治犯和暴乱分子，在途中他称赞贝加尔湖是“瑞士、顿河、芬兰”的巧妙结合，是西伯利亚的诗篇。

“贝加尔湖异常美丽，难怪西伯利亚人不称它为湖，而称之为海，看到岩石和山脉沉浸在绿宝石般的湖水中，脊背都起了一阵凉意。”

——契诃夫

这是一次田野调查式的苦旅，也是作为创作者的一次蜕变之旅，他带着病躯赶着马车，在沼泽、风雨、洪水、冻原中跋涉，甚至在出行之前就写好了遗书。

在深邃的贝加尔湖畔、在遥远的库页岛，他结结实实地把自己摔进人群中，采访所有的犯人和当地人，他看到了一个“悲惨的人间地狱”，在这个被世人遗忘的荒凉之地，有着人类最痛苦的惨状。

他为岛上的苦役犯和世间的困难写下了《萨哈林旅行记》，他称这本书是小说衣柜中粗糙的囚衣，他穿着这件囚衣，把“自己奴性的血挤出，尾随着囚徒指引的方向”，成为一个“用文字诊断俄国”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并写了他最出色的作品《第六病室》。

“三驾马车，从他三十年的船舷向下看，看入自己一里深，好像他就是清澈的贝加尔湖。”

——希尼《库页岛》

在如今贝加尔湖畔的伊尔库茨克，还有十二月革命党人的遗迹，当年的贵族背叛自己的阶级，为了推翻沙皇专制，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服苦役，更令人喟叹的是陪伴的妻子们。

这些操着法语、弱不禁风的贵族小姐，自愿放弃优渥的生活和贵族头衔，千里迢迢奔赴西伯利亚寻找丈夫们，把自己变成陪着爱情流放的苦役犯，将自己花朵般的一生耗掷在贝加尔湖的狂风中，慢慢地凋零逝去。他们一个为了理想，一个为了爱情，让這苦寒之地成为浪漫的爱情岛屿。

“寂静化为小小的白色碎屑从天而降，霰雪模糊了视野，我吼了一声，张开双臂，面朝冰冷的空洞。”

——《在西伯利亚森林中》

冬季贝加尔湖辽阔的冰面。摄影/ 武林

跟契诃夫和十二月革命党人相比，2010年，来到贝加尔湖隐居6个月的法国探险家西尔万·泰松，却剥离了自我放逐中沉重的部分，显得颇为轻盈和浪漫。

这是一次现代人回归荒野的时髦行动，他享受了一段让小文青们向往的隐居时光，和大自然进行纯粹的交流，“面朝湖泊，砍柴、钓鱼、做饭、阅读，注视时光流逝”。

唯一的家当是60本书籍、雪茄和伏特加，在这片荒原中，冬季气温降至零下三十几度，夏季熊在湖岸陡坡出没，他享受了一段“朴素而美好的生活”，并写出畅销的隐居手记《在西伯利亚森林中》。

他在下雪的贝加尔湖面上用木棍写下诗句，看着诗句随风而逝。他听着波浪的乐音，看着绿色树枝上的烤鱼，在山雀的鸣叫中戒除城市生活的光怪陆离。他发现隐士的眩晕，并感受幸福和孤独。

他说：“1500里以南是跃动的中国，15亿人口已经准备迎接缺水、缺木材、缺空间的未来，而我住在世界上最大的淡水库畔的森林中，多么奢侈。”

贝加尔湖还曾有这样的传说：十月革命后，沙皇残留的党羽，为了保存实力横穿西伯利亚，100多万的逃亡大军中，有军人、贵族和僧侣以及无法计数的财宝，可到达贝加尔湖时，只剩下25万人，而贝加尔湖成为这25万人的最终坟墓。

西尔万·泰松把绝美而又能带来死亡的冰裂缝，称为“贝加尔湖的伤口”，“溺亡者组成了一场缓慢飘落的雪，对于惧怕腐朽的人来说，贝加尔湖是一座理想的墓穴，贝加尔水蚤会在24小时内清理完尸首，只在湖底留下象牙般的白骨”。

奥利洪岛胡日尔村的萨满山。摄影/ 武林

秋色中的贝加尔湖环湖火车。摄影/ 武林

在最低温度达零下30℃的冬季，贝加尔湖的冰面能承载一辆10吨重的卡车，因此就有了被称为全世界最残酷的赛事之一的贝加尔湖冰上马拉松，选手需要与极寒、能吹倒一辆卡车的大风、难以预料的天气变化对抗，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最孤独的42公里皑皑冰面，你可能会在不停的摔倒中完成比赛。

2017年3月1日，中国的探险者徐江军也来到贝加尔湖畔，他要冬季从南到北700公里无后援人力穿越贝加尔湖，这相当于15个连续的冰上马拉松。

这是一次“比攀登珠峰更令人惊叹的探险”，因为这样的事情全球只有不到10个人完成过，他把装有70公斤装备的雪橇绑在腰上，在极寒天气中，在荒芜的贝加尔湖冰面上连续重装徒步了23个日夜。

他曾遭遇连续6天的大雪，为了不被严寒打倒，他需要一刻不停地行走，只有在帐篷里能停下来，他曾遭遇同伴的退出，独自与充满危险的无人区对抗，与他相伴的只有地狱般的冰裂声，以及20多种从不同方向吹来的大风，他逃离了致命的沼气，不能释放的沼气会导致冰面变薄，踩上去就是死路一条。

最终，他从伊尔库茨克成功抵达北贝加尔斯克，这是一个探险者的“史诗之旅”，也是他生命中的“瓦尔登湖”。

这些充满着传奇色彩的探险故事，你最喜欢哪一个？虽然故事中的贝加尔湖看上去充满挑战，但事实上，它是中国人享受轻户外生活的最好选择之一。因为它离中国近，便于到达，而在季节的流转中，贝加尔湖不同的侧面，都有一种能亲近的美艳。

春·美的使者

在饱览湖泊的广大之后，也该把目光瞥向美的微小使者：雪絮、苔藓、山雀。

鲸鱼曾留学俄罗斯圣彼得堡大学，碰巧做了普京的校友，对于西伯利亚很熟悉，就像时常碰面的老友，让我们来看看她眼里的春天。贝加尔湖的春天到来时，厚厚的冰面不再稳定，冰破时仿佛爆发了巨大能量，散漫的花朵如锦缎般织满湖面，此时是贝加尔湖的淡季，游人很少。

在森林里能遇到振翅飞翔的山雀，压抑了一个冬天的花朵开始怒放，你能在五六月份看到春天的报幕员——白枕杜鹃，粉红的花朵成簇盛開，让贝加尔湖成为红粉花园。

再晚一点就能采到百里香了，春末粉红的小花会像繁星一般洒满西伯利亚的草原。这是萨满最爱的药材，他们会在净化仪式中将百里香制成的干花捏碎撒进火焰中。

热爱生活的当地人，喜欢在春天走进山林采撷蘑菇和野菜，五六月熊葱的枝叶将湖畔变得绿意盈盈，这是野生韭菜的亲属，新生的茎叶像野生大蒜一样鲜嫩多汁。

夏·狂欢的户外乐园

巴维尔从小生活在贝加尔湖畔的森林中，喜欢安静的冰钓，也喜欢狂野地驾驶雪地摩托，对贝加尔湖的森林了如指掌，喜欢户外运动的他，夏天的贝加尔湖就是他的乐园。

夏天的贝加尔湖像一个活力洋溢的青年，他的湖畔变得越来越热闹，前来徒步露营的人们将彻夜燃起篝火，把夏天变成一个户外的狂欢大趴。贝加尔湖的夏天从6月开始到8 月结束，白天温度在20℃左右，非常适合户外运动。

人们可以在这里玩皮划艇、钓鱼、游泳，人们最喜欢食用的鱼类，是贝加尔白鲑，这种鱼类的肉质比其他地方的鲑鱼都要好，放在篝火上烤得油滋滋的，就是一顿美餐。贝加尔湖的水质透明，能见度达40米，你也许能看到自由游弋在湖底的贝湖油鱼，它们身体是半透明的，如果在它下面放本书，你甚至能看见书上的文字。

端午时节就是观赏淡水湖海豹的好日子，这可是全世界唯一一种生活在淡水水域的海豹，它们会懒懒地趴在石头上晒太阳。

贝加尔湖畔还有专门的童子军营地，当地的家长喜欢让孩子们来到夏天的原始森林，在夏令营中培养户外生存能力，了解西伯利亚的自然环境。

夏天繁茂绽放的亚当斯杜鹃，馥郁的香气带来强烈的夏天气息，它能舒缓疲劳和解酒，在当地人享受完狂欢的酒宴之后，会采下它的嫩尖作为补药。顺手还可以采一捧甜甜的越橘，红艳艳的染满枝头，用它泡茶可以缓解夏天的暑热。

贝加尔湖的蓝冰洞。摄影/ 武林

秋·打翻了上帝的调色板

树枝的金黄，湖的青灰，冰痕的苍白：犹如葛饰北斋的调色板。

——《在西伯利亚森林中》

武林，去过13次贝加尔湖的摄影师。

从拍摄的角度来说，他最爱宛如梦幻的冬天和仿佛打翻了调色盘的秋天。他知道拍摄蓝冰世界最好的角度，也知道在季节轮回中，如何领略贝加尔湖截然不同的魅力。

他的镜头下，鬼魅般诱人的蓝冰，也有丰富的性格，梦幻、璀璨、天真、危险、狂放，宛如印象派画家充满炸裂气息的画面。他的镜头里，也有贝加尔湖不同季节里最微妙的色彩转换以及充满生活气息的原住民部落。

关于贝加尔湖的秋天拍摄，武林的独家心得：

“秋天拍摄贝加尔湖最好的方式是坐环湖火车，周边有很多原始森林和小村落，金黄斑斓的秋色如同大海的波浪，铺天盖地地卷来……”

冬·坠入梦幻蓝冰

冬季使一切都变成了荷兰油画：精细而有光泽。

——《在西伯利亚森林中》

蓝冰只存在于生态环境最好的水源地，贝加尔湖是全世界最大的淡水湖，水质透明度位居世界第二，比中国的圣湖玛旁雍错还高。冻结的湖水冰层反射出幽幽的蓝光，冰川移动形成了光芒闪烁的冰丘，犹如湖面上镶嵌的巨大宝石，被称为“西伯利亚的蓝眼睛”，让摄影师们趋之若鹜。

徐江军在穿越贝加尔湖的时候曾描述：“我就像在水上银河系上滑行，脚下有无数璀璨的星辰。”

武林的独家摄影心得：“贝加尔湖拍摄蓝冰最好的时候是2月中旬，1月份的时候冰面并没有完全冻实，但2 月中旬时就可以在湖面上安全地行走了。近两年拍摄蓝冰的人越来越多，去得太晚冰面有可能会被人踩花，我今年就在1个月内带团去了4次。

“拍摄蓝冰最困难的部分在于，冰面上雷同的元素特别多，很难拍到与众不同的画面，所以需要更加花心思去找角度，而且还需要随时关注天气变化，下雪的时候就很难拍到冰裂。”

怎么拍摄到贝加尔湖美丽的星空？

武林说：“贝加尔湖人口最多的胡日尔镇，是最佳的星空拍摄地，它位于贝加尔湖的中心奥利洪岛，这里是萨满教徒的朝拜圣地，这里的萨满巫师被认为有控制天气、预言、解梦、占星以及穿越天堂地狱的能力，这里有丰富的民俗元素可以作为拍摄的前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