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

杨北臣

它是一件青花瓷。

一层薄釉下面，是潔白的胎，白得像云，白得似玉，隔着釉也遮不住它的白，仿佛世间所有最清、最素、最柔、最淡泊的皆止步于此了。

莹白如玉中偶有几抹天青的蓝。犹如冉冉飘起的一缕缕檀香，如三月烟雨，似江南风韵，更衬得素玉坯上青花绽绽。

这等风雅，何不比云雷卷龙尚佳？这等风雅，怎无那官汝定钧韶华？

也许你会说，双色罢了，又怎比得上“夕阳紫翠忽成岚”与“黄金有价钧无价”？

但那或许只是入窑前的它。

初时，泥坯上层层白粉。一只羊毫湖笔润了润水，轻蘸胎边石砚。随着手腕一抬一转，那颜料便浸到每一根笔毫之上。终于，那坯上有了第一层色，不是青蓝，而是深灰，是那种毫无生机的深灰。接着，托胎的轮轴一转，一丝饱满的弦纹印在胎上。接着是竹绘芭蕉、如意云头、莲花粉瓣及折枝花卉……笔锋指点勾画，一瓷绘成。画纹虽生动，可惜无锦色。

白釉粉喷洒在空中，飞至坯上。它的色彩渐渐淡了、淡了，直至全无。它又回到素容，难道它就不能拥有斑斓彩色吗？

等！

砰！带给它的不是彩漆，而是随着窑门关闭而带来的无尽黑暗。

等！

有光了！是的，赤红色的光、火。

温度直线上升，窑中热气嚣张无比，在火的鼓动下打压着最后一丝凉气，并毫不留情地将它们驱逐。大门紧闭，泥坯静置在窑中，纹丝不动。

等！

热气蒸腾中，静默的泥坯引发了火的怒气，它不断升温：二百度、五百度、七百度……一千度！这足以让很多金属熔化的温度却没有使泥坯屈服。火使足了力气，使出浑身本领，要将那瓷土坯子击毁、打破、粉碎！

然而，等，等下去！直到火被彻底激怒。

一千一百度！一条条火蛇窜来窜去，肆无忌惮地伸张它的爪牙，红炉点雪、青燎虐焰般疯狂地攻击稳如泰山的泥坯。

泥坯忍着烈焰的灼，继续等下去。

一千三百度，终于不用再等！

洁白的釉粉悄然改变：变亮，变透，再变亮，再变透……

灰暗，离开吧！

那青丝的华彩在素色的坯里，勾出水墨丹青。

火去了，它来了。

在如盘的素月下，一个美而痛苦的梦醒来了。

来时，带着东汉素朴，携着隋唐飘逸，透着宋元高雅，尽着明清繁华。优雅、素洁、坚韧，不动摇、不张扬。

它叫青花瓷，讲述烈火中涅槃的故事。

小编点评

文章通过描写青花瓷从泥胚状态到成品的过程，展现了青花瓷的素雅与高洁，表达了对青花瓷的喜爱与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