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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推行“全域战”的内在逻辑探析

2020-10-20李白

军事文摘 2020年10期
关键词:军种美国陆军全域

李白

自美國陆军高官在2016年美国陆军协会年会上提出“多域战”概念以来,美国陆军先后发布了《多域战:21世纪的合成兵种》《多域战:21世纪合成兵种的演变2025-2040》和《多域作战中的美国陆军2028》等权威出版物。在美国陆军大力推广下,美国国防部、参联会、各大战区和军种司令部逐步接受并认可了该作战概念。而后,“多域战”的“升级”版本或者说“联合”版本——“全域战”概念在2019年下半年开始被公开提及。据互联网公开消息,美国国防部长马克·埃斯珀曾于2019年表示,美军各军种需要快速形成一种联合的方法来应对迫在眉睫的威胁,希望在2019年底之前完成相关联合作战概念的拟定;美军参联会副主席约翰·海顿在2020年初接受采访时表示“全域战”将使美军在较长一个时期内相较于任何对手都可以具有明显优势;美国空军在2020年3月份发布《空军条令说明1-20 美国空军在联合全域作战中的作用》,首次将联合全域作战和联合全域指挥控制写入空军条令,并在美军高层专门的跨职能小组领导下,牵头建设联合全域指挥控制系统,美国导弹防御局随后表示要将现有的指挥与控制、作战管理与通信系统与联合全域指挥控制系统相结合,并在未来进行更深层次的集成。同期,美军还通过高层发声、学术研讨以及在相关网站上发表研究成果等方式,推动“全域战”概念能够得到广泛理解并以此吸引更多研究参与。总的来看,这是美军联合作战理论的最新发展,其目的是通过理论牵引,调整作战方式,完善作战体系,进一步深化“联合”,以应对近似匹敌的对手。针对同量级对手在新兴技术、军事理论方面的发展进步和作战方式、作战能力的转变提高,美军意欲谋求新的全面优势,而不仅仅满足于在同一“段位”中强于对手。随着美军有关“全域战”概念研究和相关项目建设等情况的公开披露,一些专家学者也进行了大量跟踪研究,但大多观点主要聚焦于“全域战”概念的未来愿景方面。笔者认为,针对这一可能引领未来美军联合作战转型的作战概念,尚需探讨美军如此认可并进行大力推行的内在逻辑动因,才能更好的帮助我们借鉴和应对。

“全域战”概念的理论发展逻辑

从机械化战争向信息化战争转变时期的“空地一体战”和着眼信息化战争的“网络中心战”,到起源于冷战后期、成型于21世纪初的“空海一体战”及其改进版本“全球公域介入与机动联合”概念,再到如今更广为人知的“多域战”和“全域战”,美军作战概念的发展,历经更迭,既善于以时代和实践为基础,又每每立于时代潮头,引领作战实践的发展,其至少呈现出三个方面的主要特征:第一,紧密依靠伴随时代发展的科技创新;第二,紧盯潜在对手的变化;第三,积极适应由上述两点引起的作战环境和作战任务等方面的变化。从这一角度看,“全域战”概念一方面就是顺应了美国自“第三次抵消战略”以来,将中俄视为与自己“近似匹敌”的潜在对手的战略意图;另一方面也是顺应了时代的发展,着眼信息技术的不断创新及新一轮智能化浪潮可能给军事领域带来的影响;此外,还深刻考虑了对手变化和科技进步将会给战争带来的作战领域拓展、作战空间扩大、作战方式革新、行动样式多样、制胜机理变化等全方位影响。从美国陆军推行“多域战”到美军推行“全域战”,根据相关一系列公开消息的时间关系及其前后结合的紧密程度推测,看似是美国陆军大力推行“多域战”而促进了这一符合时代发展的军种作战概念进一步“升级”为“全域战”这一联合作战概念,实际上则更可能是美军在整体上已经对未来联合作战的演进发展有了一个基本共识,在此基础上由美国陆军率先在理论层面予以突破,其他军种迅速认可并跟进,为美军高层特别是参联会构建新的联合作战概念提供了“军种范本”,进而促进了“全域战”概念的落地生根。

美国空军柯蒂斯·李梅条令制定和教育中心发布的《空军条令说明1-20 美国空军在联合全域作战中的作用》

美国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手册525-3-1《多域作战中的美国陆军2028》

目前,“全域战”概念的文本尚未完成,但从美国陆军关于“多域战”概念的相关出版物、美军各层级官员针对“全域战”的各类公开言论和各军种的实际举措,以及各界对“全域战”的诸多解读等方面不难看出,美军意图通过“全域战”概念推动联合作战向更多的空间/领域(陆、海、空、天、电、网、认知和社会域等)、更低的层级(战术级乃至武器平台之间的互联互通互操作)、更深的程度、各域能力的深度融合以及基于规则的“机器对机器”高度自主联合等方向发展。“全域战”概念本质上仍是基于联合作战这一信息化战争基本作战形式的理论,所谓“跨域协同”“全域融合”等思想也并非新鲜事物,但此概念强调各域“能力的聚合”而不再是以往的军兵种联合作战,使将来作战运用的“直接对象”变成了来自各域的优势能力,而这一能力的“载体”究竟是哪一军种的哪支部队,其重要性将退居其次,大大拓展了联合的内涵。

放眼未来,历史可能再一次上演。20世纪90年代前后,美军通过1986年颁布《戈德华特—尼科尔斯国防部重构法案》,对美军作战指挥体制进行了重新构架;通过1991年美军参联会发布的第1号联合出版物《美国武装部队的联合作战》,用理论和法律的形式削弱了军种的独立性,将军种置于联合部队成员的地位;通过积极建立和发展全军通用的C3I系统来实现各军种的指挥、控制、通信、情报一体化,可谓多措并举,实现了美军在信息化战争初期对联合作战的整体重塑。如今,“全域战”概念或未来由其衍生的其他理论,在科学技术的支撑下,在体制编制、指挥控制等机制的配套变革下,能否引领美军联合作战迈向“更高级阶段”,尚需持续高度关注。

人類社会与战争方式演变时间轴

“全域战”概念的科技驱动逻辑

美军推行“全域战”概念,是基于联合作战体系“变革式改良/重塑”谋求联合作战转变升级的作战问题,但若想将“全域战”概念从愿景变成现实,关键仍是科学技术。纵观人类战争的历史,几乎等同于一部稍显“滞后”的科技发展史。战争形态的演变总是与社会形态的演变相适应,而社会形态的演变,又是以科技和工业革命推动的生产力和生产方式变革为主因,虽然这种“适应”关系在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呈现出时间上的早晚和程度上的差异,但几乎从未“缺席”。并且,随着科技创新速度的加快,这一演变的周期正逐次明显缩短。鉴于此,稍有远见的军事人员就不难预测,只有主动拥抱而不是被动适应新的科技革命,才能确立或巩固自身优势。无论是二战时的“曼哈顿计划”,还是在美苏冷战中拖垮前苏联的“星球大战”计划,或者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军利用科技优势奠定的军事优势,以“牛刀杀鸡”的方式积累的信息化局部战争实战经验,都足以让美军深谙此道。反观当下,美军推行“全域战”概念,筑基于信息化联合作战这一基本作战形式,但实现其愿景却又不是现有信息技术可以完成的任务,尚需大量科技创新甚至是关键性技术突破的支撑。时代给予了美军一个机会。当前,由信息化孕育的新一轮智能化浪潮正扑面而来,这一所谓的“未来已来”的科技浪潮,已经呈现出引领人类迈入新的智能化时代的种种特征。这种科技主导的时代变革,对未来作战能力、作战体系以及作战方式的影响,绝不是在现有条件上的“修修补补”,而将是十分彻底的“脱胎换骨”。

正如恩格斯曾说:“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全域战”概念的作用正体现于此——因其愿景对科技创新巨大的理论引领作用,在“知道”与“做到”之间的鸿沟上,架起了一座指导实践的“桥梁”。该作战概念如同提供了一个“顶层设计框架”,一方面作为顶层设计,“全域战”概念指引并规定了美军联合作战的发展方向,通过引导军费开支,合理统筹各类资源,大力调动军工企业积极性,进而凝聚起美军内部各军种以及政府、科技界和商业领域诸多私营部门等多方力量;另一方面是作为理论框架,“全域战”概念意图实现从战略决策、指挥控制到战术乃至武器平台层面的深度融合,涵盖了战争可能涉及的从太空到深海所有物理域,电磁频谱、网络空间等人造域,以及在上述作战域开展军事行动所能影响的认知域、社会域等,几乎可以吸纳大多数专业领域的科技成果并为它们找到“用武之地”,对直接促成军事领域技术创新以及帮助挖掘和转化相关技术具有强大推动作用。

实际上,科技优势不仅是美军赖以横行世界的“内功”,也一直是支撑美国全球“霸权”地位的主因之一。

“全域战”概念的实际运用逻辑

“全域战”作为一个作战概念,其作用绝非只是引领科技创新,也不仅仅是引领“为战而建”的发展转型,其根本目的还是作战运用。自第三次抵消战略以来,美国已经把中俄作为主要对手,美军认为中俄“反介入/区域拒止”(A2/AD)能力已经对联合部队的行动自由构成挑战,在太空、电磁频谱和网络空间等新兴领域的军事潜力已经可以直接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然而,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大国之间的竞争乃至对抗,必然是围绕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所展开的全方位竞争和对抗,而军事能力,包括从威慑到打赢战争的所有范畴,是开展全方位竞争和对抗的支撑和底牌。在核威慑条件下,大国之间爆发全面冲突的可能性虽不能排除,但对抗形式更可能是因国家利益、地缘政治等因素导致的一定强度的局部战争,甚至是谋求在武装冲突的门槛之下解决争端。在这一背景下,拓展威慑样式和提升威慑能力、代理人战争、混合战争以及在所谓的“灰色地带”开展多样化斗争等措施和理论就备受大国青睐。

美军联合部队特别是前沿部署部队将受到其对手“反介入/区域拒止”(A2/AD)能力的严重威胁

为应对潜在对手因技术扩散、本身科技实力的进步以及长期以来对美军联合作战方式的研究而获得的作战能力提升,美军需要抛弃以往依靠军事优势“恃强凌弱”的惯用做法,准备与同量级对手之间可能爆发的“高端战争”。为此,美军意图通过推行“全域战”概念,建立相较于对手的新的全面“代差”优势,这种全面“代差”优势不仅要在所有域内建立优势能力,更要实现全域能力的有效聚合,从而既能在各单域对峙中抵消对手的作战能力并取得优势,又能运用多域或者跨域融合的手段应对对手在某一域的突出能力给美军整个作战体系造成的非对称制衡效应。不难看出,“全域战”概念对美军联合作战的“改造”具有基础性、根本性和全面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改造已经超出了针对对手提出对策的范畴,而更像是一种为应对强大对手所进行的全面自我提升,进而使美军可以应对任何对手、任何形式以及任何规模的威胁。

在与潜在对手展开竞争时,美军可以依靠在全域范围的进入、行动和控制能力,率先在所有域,特别是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关键领域建立优势,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占得先机,通过给对手制造多重困境有力支撑国家战略博弈,并视情在优势的基础上转入武装斗争。比如,在“全域战”概念的军种版本——“多域战”概念的公开出版物《多域作战中的美国陆军2028》中,美国陆军就已提到,俄罗斯正在通过“一系列协调一致的行动,利用国家和地区层面的能力、信息战(社交媒体、虚假信息、网络攻击)和非常规战来实现战略目标。俄罗斯利用常规力量的存在和态势,积极支持这些努力,并展示迅速过渡到武装冲突的能力”。因此,“全域战”概念的实际运用实质上已经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作战”范畴,使竞争的范围得以扩大,斗争的样式也更趋综合,进而模糊了战争的起始界限,拓展了军事领域作战行动的内涵。

责任编辑:彭振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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