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精虎：正中时代的怀抱

张景

马精虎在各大直播平台的镜头底下，直播《罗生门2020—盲人骑瞎马》的绘制过程

青岛市美术馆在青岛的老城区，是一个黄瓦红墙“包围”中的一系列建筑群落——鱼山路和大学路交界的一个直角是网红地标，来青岛的游客、新结婚的新娘都会在这个地方拍摄一组到此一游的照片。

美术馆的这组建筑群，始建于1934年至1940年，原为“万字会”旧址，它以三进布局，将罗马柱廊式、中国宫殿式、阿拉伯式三种不同风格的建筑集中于此。

最主要的罗马厅为透明穹顶建筑，层高18米，墙面被漆成粉绿色，围绕着穹顶一层一层环上去，阳光则从穹顶倾泻下来，显得这空间明亮、肃穆。

周一闭馆，一个人的罗马厅，好奢侈的天光大画室，艺术家马精虎像是一个修行者一样，一笔一笔地绘画，连续几天，每天参观人数多达1500人次。

有的连续来了好几次，有的坐在地上屏住呼吸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有的悄悄拿出相机把绘画的过程拍摄下来。

艺术家马精虎的作品也同时陈列在这个古典又有一些神圣感的空间当中——《新八仙传奇》 《 秋虫》 《 大撒币》 《 极喜》《爱情，青青子衿》《布谷鸟的叫声》……每一幅画，都像是一个默默播放的电影，讲述着不同的故事，传递着错综复杂的情绪。

第二站，深圳美术馆11月27日开幕……届时将迎来《罗生门2020—盲人骑瞎马》作品完成后的首次展出。

“这是一个夜色阑珊的城乡结合部，耿直的汉子正拿着麦克尽情地嘶吼，赤膊大汉不知何事荒腔走板地吓飞了鸡，撞破了西瓜，汁水飞溅。惊扰了拿着蒲扇乘凉的男子，却也吓得驴嘶猪走……讶异间闯出一对男女，女人丰腴彪悍地扭动腰身，露出白灿灿的一段胸脯，男人粗黑大手攥着女人挣扎的双臂，探过头去伸出贪婪的舌头，忘情间挡撞了骑电动车的小哥。这乡镇里的都市与都市里的乡镇弥散着汗液和情欲的味儿，也混合着贩夫走卒们在世纪之交的慌乱形色，杂物、钱、虫子混沌其间共振着、糜烂着炸开。”

艺术评论人裴刚这样评论那一幅《新八仙传奇》，“如果不是在暗处闪现着漂浮的‘@，抑或黑暗里闪烁着的机械物件，我甚至可以认为这些人换了宋时的装束，就到了水浒世界里惯常见到的风俗市井。这一幕混杂世象，是国人进入新千年的慌张和悸动，是画家马精虎走街串巷，冒着被悍妇追打辱骂之险，抓拍记忆下，并导演了的一幕油画剧场”。《新八仙传奇》作于2014至2015。

1.2014 马精虎《爱情1- 青青子衿》150cm-110cm，布面油彩

2019-2020 馬精虎，《极喜》婚礼三部曲之一，130cm-255cm，（左中右），布面油彩

2013 马精虎，《微信》61cmx91cm， 布面油彩

马精虎2014-15 年，《新八仙传奇》185cm - 320cm，魔幻现实三部曲之三，布面油彩

在当下的艺术风潮之下，时髦的艺术家们画当代、搞装置、传递观念，而马精虎躲在同样是城乡结合部的工作室里面，夜以继日地创作写实油画，好像特别不合时宜。

“我不用写实的方式创作，就觉得不过瘾！”马精虎也试验着画过波普，做过雕塑，又转回到叙事性的写实绘画，好像写实绘画成为最适合的表达。

今年才完成的三联画《极喜》是马精虎正在创作的婚礼三部曲之一。在这张用作展览主题的作品里，马精虎运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把婚礼中多个人物角色的不同动作、状态聚焦在瞬间的一点，呈现出了同一事件的多维画面。他把这个时间点比作“宇宙的奇点”，即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塑造了整个世界。

那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结婚的画面，每个人都必须是高兴的，红色的被褥在天上飞着，伴娘的手中攥着一大摞红色的钱，男人、老太太们露出无比兴奋的表情，用热烈的情绪把新娘和伴娘托举起来，形成情绪的波浪，因为大笑让所有人都丧失掉了表情管理，有的像是在大哭，有的则特别的丑陋。

丘比特——对，画面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孩子的形象，手里举着一把弓箭，神仙放弃了射箭，被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吸引。

而那些红枣花生又是一个个我们社交平台通用的表情包，高兴的、调皮的、忧伤的、尴尬的、郁闷的……这些表情包甚至在打架，在角落里形成画面中的第二战场。

马精虎说，自己的作品是极土的，而观看展览的人则说，一看这就是有城市生活经验的人在绘画乡村的故事。

马精虎说自己是一个“泥沙俱下”的人，然而正是丰富的底层生活经验，才赋予了他深厚的阅读社会的能力。

所以，艺术家的不合时宜则充满了反讽、追溯、映射以及关注环境、万物和人的内心感受。

“歌德在《自然和艺术》中讲过：在限制中才显示出能手，只有规律能给我们自由。可以超越观念，超越文化，超越意识形态，超越时空的。”

只要人类感知世界，观看图像的方式是靠眼睛，就觉得写实绘画就“有玩头”。直到人类感知世界靠触摸、靠听，写实性才终结了。

艺术家如是说。

在青岛美术馆展览期间，马精虎会在罗马厅现场进行绘画，这又回溯到工作室的时间，窗外嘶嘶蝉鸣，在巨大的油画布前，艺术家的笔“唰唰唰”一遍又一遍地画红色的爆炸的焰火、画如同皮肤的花朵、仿似人间的山水、秋天的虫子、仿若艺术家童年的女孩、草垛上的梦境、摩登城市的卡通人……

而窗外鱼山路和大学路交界的那面红墙，人声鼎沸，正在配合结婚照的新郎新娘，穿着红色的袍子画着夸张的妆容，上演着一出一出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