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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史视野下《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的贡献

2020-10-17庾向芳朱丹丹

关键词:经济史学术研究

庾向芳, 朱丹丹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1620)

1932年《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由北平社会调查所创办,1934年北平社会调查所合并至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该刊于1937年更名为《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这是中国近代学术史上第一份经济史专业期刊,对中国近代经济史学科的创建与发展起到奠基性作用,被学界誉为中国经济史学发展新阶段的起点的标志[1]9。虽然对这本刊物的赞誉颇多(1)相关论文有李伯重:《回顾与展望:中国社会经济史学百年沧桑》,《文史哲》,2008年第1期,第5—22页;吴敏超:《筚路蓝缕启山林:20世纪上半期的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兰州学刊》,2014年第11期,第7—19页;陈峰:《两极之间的新史学:关于史学研究会的学术史考》,《近代史研究》,2006年第1期,第93—114页;王亚奇:《北平社会调查所研究(1926—1936)》,华中师范大学,2016年;李自强:《中国经济史研究的“学院派”——以民国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所为中心的考察》,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2015年。,但是目前尚未有从学术史角度论述该刊对近代经济史研究贡献的文章,更为吊诡的是迄今为止学界对该刊出版的期数仍有误记,且被广泛采用。本文试图从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入手,对《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进行系统梳理,对其为近代经济史研究作出的贡献进行分析,予以评述和表彰。

一、《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出版期数纠谬

《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是北平社会调查所创办的近代经济史专业期刊。北平社会调查所是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的重镇[2],其前身是1926年7月设立的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社会调查部,1929年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自办社会调查部并扩大改组为北平社会调查所,由陶孟和任所长。1934年7月,社会调查所合并到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3]139,有学者将两所合并时间记为1935年[2],当属误记。北平社会调查所是以社会调查为号召的学术机构,主要任务是“对社会问题进行学术上之研究与调查、介绍国外调查社会问题及研究社会问题之新技术于中国、刊行社会问题之刊物等”[4]1。缘何创办《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这样一本经济史专业期刊?社会调查所关注经济史研究,创办《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应该是远因与近因互相联系与推动的结果。

远因是20世纪初,学界的“新史学”潮流对经济史的提倡。“新史学”的倡导者梁启超对经济史研究颇为重视,认为“经济事项,譬如人生的血液”[5],并身体力行,在1904年写出了《中国国债史》。该书被后世学者认为是中国经济史学出现的标志[1]8。近因是20世纪20年代开始,清代内阁大库档案的发现与整理,为社会调查所的学者提供了研究近代经济史的大量第一手材料。同时,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史大论战以及唯物史观的传入,促动社会经济史研究的开端[6]125。除此之外,社会调查所的研究人员在大量的社会调查研究中发现:“要认识现在的人类生活的任何方面我们便不得不追溯到他的历史的过去。因此有的人便说社会科学的大部分都是历史。社会科学的大部分都是历史的说法固然未免过于夸大,但是社会科学的研究的确离不开历史,却是不容否认的。”[7]这样的远因与近因,促使社会调查所将近代经济史作为重点研究方向,并在1932年创办《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这份刊物“以讨论中国近代各种经济问题及现象,并介绍各种重要经济史料书籍为宗旨”,“它的出现是中国学术界研究经济史的创举”[8],也被众多学者认为是中国经济史学发展史上的一件划时代的大事[9]11。

《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1932年11月出版第1卷第1期,1937年3月更名为《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1949年1月出版第8卷第1期之后停刊,总计出版8卷14期。目前学界关于这份刊物的出版卷数均记录为8卷,但是出版刊物期数却为16期[10],事实上这份刊物的总期数并未达到16期。1932年11月出版第1卷第1期,原计划每半年刊行一次[4]10,由于1934年北平社会调查所并入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因此1936年5月出至第4卷第1期,即作为满卷[11]。

1937年3月,该刊更名为《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作为《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的接续,出版第5卷第1期。原计划每年刊行4次,分三、六、九、十二月每月一日出版[11]。但是第5卷第1、2期出版之后,由于全面抗战爆发,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一再迁移,只能停刊两年。第6卷第1期于1939年6月出版,而非有些文章中指出的抗战胜利之后才复刊[12]31-32,由原定每年出版4期改为每年出版2期[13]。第7卷第1期于1944年6月出版,第2期出版于1946年7月。第7卷第2期有两张封面[14],第一张封面上的出版时间是1946年7月,地址为南京鸡鸣寺,独立出版社印行;第二张封面上是1944年12月,由于社会科学研究所迁到四川南溪李庄,因此地址为四川南溪李庄,独立出版社总经售。造成两张封面的原因如下:这一期原定出版时间为1944年12月,第7卷第1期的《本刊启示》中已经刊登该期要目。但是由于战事的变化以及战后回迁,直到1946年社会科学研究所迁回南京,第7卷第2期才正式出版。第8卷第1期的《本刊启示》记载第7卷第2期的出版时间为1946年7月[15]。第8卷仅于1949年1月出版第1期,之后该刊停刊。

《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后更名为《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具体的卷数与期数,还可参见该刊第7卷第2期刊登的《本刊历年各卷所载论文要目》[14]181,该要目刊登了第1卷第1期至第7卷第1期发表的论文目录,共7卷12期,加上第7卷第2期和第8卷第1期,也可得出该刊共出版8卷14期。综上可知《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后更名为《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共出版8卷14期。

之所以对于《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出版的期数有误记发生,当与这本期刊的出版历程曲折有关。从1932年到1949年,该刊四迁编辑部地址,五易主编,能够一直坚持出版到第8卷,实属不易。从各卷封面刊登的地址大致可知该刊编辑部1932年至1934年在北平,1934年之后迁至南京,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之后迁到昆明,1940年又迁至四川南溪李庄,1946年抗战胜利之后回迁南京。《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先后有五任主编。第1卷至第4卷由陶孟和、汤象龙担任主编;第5卷第1期更名之后,由梁方仲、朱庆永担任第二任主编;第三任主编梁方仲、张荫麟负责编辑了第5卷第2期;第四任主编汤象龙、吴晗负责编辑了第6卷1、2期;第五任主编陶孟和、梁方仲负责编辑了第7、8卷共3期。从第5卷开始成立编辑委员会,由朱庆永、谷霁光、吴晗、吴铎、夏鼐、孙毓棠、张荫麟、梁方仲、汤象龙、刘隽、罗尔纲组成,但是张荫麟1942年去世,加之抗战期间委员分处各地,编委会基本形同虚设,编辑事宜暂由社会科学研究所同人负责[16]。虽然编辑工作由社会科学研究所的学者担任,《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却一直保持专业化水准,成为中国经济史学科的标志性刊物。从《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编辑部的迁移、主编的更迭乃至编委会成员的变化,可以看出20世纪上半叶烽火连天的战时,一本学术期刊的创办与维系的艰辛,同时也能体会到当时的学者们虽面临国破家亡仍对学术的执着与坚守。

二、《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对近代经济史研究的贡献

有学者认为:“当代学术期刊是当代学术的晴雨表。当代学术期刊的成就决定了当代学术的成就,无一流的学术期刊,断然无一流的学术。”[17]28《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作为中国近代第一本经济史专业期刊,在中国近代经济史学科的发展历程上具有重要学术地位。该刊率先对清代经济档案进行研究与推介,发表了一系列对近代经济史学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学术文章,其作者群成为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的中坚力量,有力推动了中国近代经济史学科的建立与发展。《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的出现作为中国经济史学科形成时期的标志当之无愧[18]14。

中国近代经济史学科的创建与发展,是建立在大量清代经济档案的发掘与整理的基础之上的。《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是依托北平社会调查所的学者创办的学术期刊,正是这些学者“无意中得到一个宝藏……故宫博物院的文献馆保存的前朝自雍正至宣统的军机处档案,内容藏有不少的财政金融物价的记录”[7]3。这批档案得到了陶孟和所长的重视,他认为发掘整理清代经济档案“是研究中国近代财政经济史工作中的‘开金矿’”[19]320。在陶孟和的支持下,北平社会调查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清代经济档案的抄录工作。从1930年10月至1937年“七七”事变之前,共抄录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等五朝各督抚折片约12万件。这些档案“内容极为丰富,包括钱粮、粮价、关税、厘金、漕项、耗羡、参票等十数类宝贵资料”[4]8。与抄录档案同时进行的工作是在《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上积极刊登、推介档案原件,使这些清代经济史档案可以为更多的学界同行了解和使用。在集刊开设专栏“史料参考”,“登载各种与前面论著有关而为外间未曾发表的史料”,因为档案是最可宝贵的“原始的资料,尤其是量的资料,有了这种资料才可以将经济的真实意义表达出来”[20]95。为了能“引起读者的兴趣,去做同样的研求”[20]95,《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第2卷第2期专门开辟明清档案专号,邀请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故宫博物院文献馆四个存放档案的学术机构的专业学者——徐中舒、赵泉澄、吴晗、单士元,对各学术单位所藏档案特别是有关经济方面的档案作扼要的叙述。这期明清档案专号不仅对当时的学界起到普及与指南的作用,也给后世研究历史学、档案学的学者留下了珍贵的第一手材料,至今仍然是研究清代档案不可多得的佳作。

围绕《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形成了一个专门研究近代经济史的作者群,这些年轻的作者主要是北平社会调查所的学者,如汤象龙、罗玉东、刘隽、梁方仲、千家驹、吴铎、刘心铨、巫宝三等。他们大致生于20世纪第一个十年,既具有良好的国学基础又受到欧美学术规范的训练,均为北平社会调查所招收的研究生。这些研究生在社会调查所接受的教育以实践为主,由指导教师指定研究题目,一年之内在调查所的实际调查研究中完成题目,经过结业考察之后,成绩优异的研究生毕业后留在调查所工作。这种培养模式不仅有效扩充了社会调查所的研究人才,同时为具有潜质的年轻学者提供了参与研究工作和崭露头角的机会,使他们的学术道路从一开始就有明确的方向,同时也具有比较高的起点,因此迅速崛起且能够在国际学术界获得认可。《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是他们走向学术的第一步,他们以集刊为阵地发表了一系列对近代经济史研究具有奠基性意义的文章。

这批发表在《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上的文章,不仅为社会调查所的年轻学者带来了学术声誉,也初步探索了近代经济史的研究范畴与研究理路,“在题目的性质方面专限于经济的,在时间方面专限于近代的,即过去三四百年以内的历史”[21]167,并尝试将社会科学方法引入经济史研究。《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更名为《中国社会史研究集刊》后,虽然发表了一些研究中国古代社会经济史的文章,但是纵观该刊发表的100篇文章,多数围绕明清两代赋税、田地、徭役、户籍制度、盐务、交通、货币、对外贸易等至关重要的近代经济史专题展开。在变更刊名之前的4卷7期,共发表论文23篇,文章题目与发表卷期见下表。

表1 《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第一卷至第四卷发表文章列表

这23篇文章,其中3篇关于明代税法田赋,4篇关于清代档案,其余16篇均为清代经济史的相关专题。这些文章的书写范式与研究领域,基本奠定了中国近代经济史的研究基础。其特点是立足于大量的史料,运用多种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特别是经济学、统计学的方法,通过对史料进行分类与归纳,运用大量统计报表,对明清经济史上的诸多问题进行梳理与定量分析,最后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

如罗玉东的《厘金制度之起源及其理论》,基本上能够反映《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刊发论文的上述特点。文章大量采用咸丰朝奏折,详述清末厘金制度的产生与发展过程,厘金制度如何从临时抽捐变为国家经常正税,并对此前学者提出的厘金的产生原因进行了补充说明。该文指出厘金制度的产生,并非仅由于太平天国运动导致清政府财政空虚,还与清代财政制度的结构性失衡有关。这篇文章是罗玉东在研究生阶段的学术成果,展现了较高的学术水平,为此后他撰写第一部研究厘金史里程碑式的著作——《中国厘金史》奠定了良好基础。

再如梁方仲的《一条鞭法》,是近代学者对一条鞭法研究的开山之作,也是奠定梁方仲在近代经济史领域学术地位的基石。这篇文章利用当时学界并不重视的地方志资料,以及大量档案、契据册籍,对明代“一条鞭法”的推行过程、内容进行了系统梳理与考察,认为“一条鞭法”是中国现代“田赋制度”的开始。此文一经发表,引起了国内外学界的轰动,日本与美国的学者均翻译、刊载此文。费正清在《一条鞭法》英文版序言中指出:“这篇专著是论及明朝后期赋税和徭役,系统地改换为以银折纳制度迄今最深入的研究,它对于近代中国货币经济的任何研究有着奠基作用。”[22]梁方仲在这篇文章中展示出诠释传统文献的深厚功力,以及对社会科学方法的熟练掌握与运用,使该文不仅在当时备受肯定,时至今日仍被认为奠定20世纪以来研究明清经济史的基础[23]76。

《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发表的文章,具有较强的专业性以及较高的学术水准,像汤象龙的《民国以前关税担保之外债》《光绪三十年粤海关的改革》,罗玉东的《厘金制度之起源及其理论》《光绪朝补救财政之方策》,刘隽的《道光朝两淮废引改票始末》《清代云南的盐务》《咸丰以后两淮之票法》等文章无不是广征博引、考证精当、灵活运用多学科方法,初步奠定了近代经济史研究的学术规范与研究方法,为近代经济史学科发展奠定了基础。这种模式使经济史研究不再局限于现象描述,而成长为西方经济学、统计学等社会科学影响下的新式学科[2]11-12。

三、《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的办刊特色

《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是中国第一份以经济史命名的学术刊物,虽然办刊时间不长,出版期数不多,但是能成为中国经济史学发展新阶段的起点的标志[1]9,足以证明该刊在近代经济史学发展中的重要地位。《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能够取得诸多贡献,与该刊有下面几大特色密不可分。

首先,这是一本具有明确学术定位的专业期刊,可以视为近代经济史研究的一面学术旗帜。《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的发刊词可以视为一篇近代经济史学科建设的纲领性宣言。发刊词首先明确了经济史的重要性,“过去研究历史的范围仅限于政治,英国有名的历史学家Freeman甚至说‘历史是过去的政治’。现在我们认识经济在人类生活上的支配力并且现代经济生活占据个人,民族,国际的重要地位的时候,我们便不得不说历史的大部分应该为经济史的领域”[7]2。其次探讨研究经济史的路径,指出经济史的研究需要从量化的资料入手,“一般的特殊历史所用的资料只要得到叙述的记载,便可认为满意;实在说,有许多的历史事实如国际的关系,制度的变革,思想的变迁不能用量的方法计量的,也不能用量的方法表示的,独有经济事实是具体的可以用量计的,如财富,生产,消费,户口,租税,都可以一定的单位与一定的数目表出。所以经济史所运用的资料必求精确的量的记载”[7]2。由此该刊创办的目的“希望就着所能得的资料,无论题目大小,都陆续整理发表,以就正于经济史的同志,本集刊便是披露整理结果的定期刊物”[7]3。在“史料参考”栏目中又提出近代经济史的研究方法,“一切经济史的叙述必须根据事实,不可凭空臆度,所采用的方法应与研究其他的严格的科学无异”[20]95。有学者评价《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的发刊词提出了研究中国经济史的宗旨、目标、理论、方法与实践,是建设经济史学的第一个比较全面的方案[18]16,由此可以看出这本期刊对于中国经济史学科发展的影响是全面而深远的[24]50。

其次,这是一本能够贯彻主编的治学风貌与学术个性的期刊。《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第1卷至第4卷主编为陶孟和、汤象龙,第5卷第1期改为《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之后虽然换过4任主编,但是均由中研院社会科学研究所的学者担任,基本延续了前4卷的办刊方针与学术理念。陶孟和大力支持社会调查所近代经济史的研究工作,任用年轻学者汤象龙担任《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主编。汤象龙是历任主编中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位。他毕业于清华大学政治学系[25],随后跟随罗家伦教授做特别研究生,是中国第一位近代经济史研究生[18]15。1930年,汤象龙被陶孟和招入麾下,进入北平社会调查所,历任研究生、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研究员。1931年发表《道光时期的银贵问题》,这是我国第一篇从经济角度研究鸦片战争发生背景的专题论著[26]71,此后汤象龙选定“海关税收”作为研究课题,并且一直执着于此课题,在跨越半个多世纪之后以83岁高龄完成《中国近代海关税收和分配统计(1861—1910)》,汤象龙被学界公认为近代经济史学的主要奠基人。他的学术特色对《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的办刊风格与编辑方针均有重要影响。

汤象龙认为研究经济史最应注意的是两点,“一是方法,二是资料。关于前者我们以为一切经济史的叙述必须根据事实,不可凭空臆度,所采取的方法应与研究其他的严格的科学无异。关于后者我们认为最可宝贵的要为原始的资料,尤其是量的资料,有了这种资料才可以将经济的真实意义表达出来”[20]95。汤象龙直接领导了北平社会调查所对清代档案的抄录工作,在《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设置“史料参考”栏目,并推出明清档案专号,以推动档案史料的整理与利用。此外,汤象龙是较早对清代经济档案进行研究整理,并将其广泛运用于清代经济史研究的学者。他为《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撰写的大量文章涉及海关、税收、赔款等问题,均从清代经济档案入手,运用历史学、统计学、经济学的方法分析与整理史料。汤象龙认为近代经济史研究“不能图急功近效,因为这种研究的第一步仍然是一种开荒的工作”,每位研究者“一点一滴蒐集,一个一个小题目研究办法是很对的”[27]1。因此《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重点发表专题性论文,希望通过这些文章力矫此前社会史论战的理论大而无当的弊病,“大家采取这种办法一步一步的做去,将来也不会发生以前那样空洞的论战,因为一切都根据的是事实,有了充分的事实摆在前面,大家也无庸空论了”[27]2。

第三,这是一本依靠主办单位的学科优势与人员优势创办的期刊。《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是北平社会调查所创办的学术期刊,此后的《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是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主持的学术期刊。不论是北平社会调查所还是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均为著名学术机构,在学科与人员方面为学术期刊提供助力。社会调查所从1930年开始组织人员抄录故宫博物院文献馆的清代档案,为近代经济史研究打下了坚实的资料基础;社会调查所从1930年开始招收研究生,至1933年招收近30名研究生。这些研究生迅速成长为具有独立研究能力的青年学者,他们的学术之路的起点大多是《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并以此为阵地,为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开拓出一片崭新的研究领域。

史学专门期刊的出现对于中国近代史学转型发展至关重要。《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的创建举起了近代经济史的学术旗帜,团结了一批年轻学人,倡导了一种扎实的学风,有力推动社会史论战后中国近代经济史学术研究的大转向,由此成为近代经济史发展阶段性的重要标志。当然这本刊物作为近代经济史学科初创时的刊物,也有一些问题值得关注。比如作者群过于依赖北平社会调查所的学者,虽然保障了刊物的学术水准,但是在作者的多样性方面明显不够,仅靠北平社会调查所以及之后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支撑一本学术刊物,的确有一定难度;其次在论文的选择方面,社会调查所的学者认为收集史料与整理史料才是奠定近代经济史研究的基础性工作,希望能够“在二十年中将中国经济史的头绪找着,三十年内写出一部像样的经济史”[27]1。因此《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更多关注专业研究的论文,与现实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较少刊登与社会调查所研究理路不同的经济史研究学者的文章,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与中国近代经济史学的良性互动,有力推动了近代经济史学科的创建。同时,《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集刊》在20世纪上半叶艰难发展的历程,以及集刊的诸位主编与作者在战乱中对学术的执着,值得我们敬佩与学习。研究近代学术史,学术期刊对学术发展的作用值得进一步深入挖掘与潜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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