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童双春:舞台大世界,曲艺展人生
2020-10-16蒋志良
■蒋志良
在阳光和煦、晴空万里的日子里,我前往徐汇区田林新村童双春老师的家采访。
一位中年妇女见我询问门牌号码,马上显露出欢愉的神色,脱口而出:“这地址是童双春老师的家。”话语间,脸上挂满喜气和自豪。她热情地向我指路,同时用上海话一再说:“我们田林新村广大居民为与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滑稽表演艺术家为邻而感到荣幸、自豪。见到童老师请一定要代问好,说我们田林小区居民非常喜爱、挂念他……”
按照大姐的指引,我踏进一幢整洁、幽静的楼房,上到六楼。童老师已经在门口等候,双手抱拳,点头含笑:“欢迎,欢迎。”他精神矍铄,嗓音洪亮,上身着一件浅灰色格子衫衣,下系宽松暗黑色细布条子裤,发型仍旧是经常出现在舞台上、电视屏幕上的“三七开”。一眼望去,还是舞台上英俊、潇洒的形象——滑稽界难得的美男子。
童老师家原来是三房一厅一卫,后来由童老师女儿童颖重新设计装修成二房二厅一卫,采光充足,通透明亮。主客厅放着一套实木家具,凸显主人古朴、庄重、厚实的性格。会客厅是主人接待客人来访的场所,摆放着一只双人沙发和一只单人沙发,配上一个茶几和几只靠背椅子。乳白色的墙上挂满了童双春老师各个时期的照片,还有和姚慕双、周柏春两位大师,以及“双字辈”演员们的合影。靠近窗户的落地玻璃橱窗里,摆满了主人荣获的各种奖状、奖杯、奖品。
和童老师面对面坐下之后,我谈起在小区里遇见的大姐,代她向童老师问好,童老师笑着说:“谢谢,谢谢田林新村居民们的热情问候。有机会,我一定会和李青老师为田林小区广大观众表演节目的。”他感慨地说:“看评弹的大多数是老年男性,看越剧的大多数是中老年妇女,看话剧的大多数是中青年人,唯有看滑稽的,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很多是一家门前来观看的。”说话间,童老师沉浸在当年滑稽戏演出的盛况中……
和姚、周及“双字辈”们
蒋志良(以下简称“蒋”):请您谈谈1950年您15岁时就叩拜姚慕双、周柏春两位艺术家为师的经过,以及“童双春”艺名的由来。还有,当年您初出茅庐,便一“顶”成名,以及您为等待机会所做的努力。
童双春(以下简称“童”):谢谢,好的。一天晚上,滑稽戏《开路先锋》剧组有一位演员因故误场不能前来演出。我上场“顶替”角色演出时,姚慕双老师正好在后台二道幕观看。姚老师看后说:“迭个小囡倒蛮聪明格,蛮灵活格,我准备收伊为徒弟。”第二天日场演出后,我跪下三磕头,拜师姚慕双、周柏春。随后,师母赐我艺名“童双春”,她对我说:“祝贺侬成为‘双字辈’演员中的一份子,侬将来肯定比别格演员多一个春天,小童双春好好学,好好演。”
向姚、周两位恩师磕头这一幕,我一直深深记在心。这是我演艺生涯中最为重要的大转折,大机遇。没有这一次的顶替演出,没有姚老师、周老师慧眼提携,我童双春就不会有今天。
蒋:童老师,您从艺近70年,学习姚慕双、周柏春大师的表演,加上自己别具一格、独立门派的演艺特长,成就为苏浙沪一带妇孺皆知的童双春舞台风格,这中间有哪些独创的体会?
童:我15岁学艺拜师,16岁进入上海蜜蜂滑稽剧团(后为上海滑稽剧团)。一直跟随姚、周先生几十年。我深深感到:姚、周两位滑稽表演艺术大师,在品德、戏德、善德这“三德”上身体力行,堪为表率。姚老先生是剧团里的头排热心人,经常资助别人。谁家经济有困难,向他借点铜钿,他总是慷慨解囊,从不推脱,不求归还。周老先生是我们团里的头排自律人,家里五个孩子从不参加团里各种宴席和活动,生活节约,做人低调。他们在团里,利用空余时间,背台词、练段子,为滑稽效果想包袱、出噱头,还常常和导演们一起合作商讨编写台词和剧本。为了追求滑稽艺术高档化,姚、周大师带头抵制低俗化、低陋化,去“油”脱俗,不入俗套,荤段子、烂段子、粗语脏字不上舞台。学习前辈老师的演技精华,不是让你生搬硬套,特别是表演风格,不要形似而要神似。这个“神”字很重要,你一味地模仿,哪怕没日没夜地练,也达不到老师的水平,更谈不上超越。如姚、周老先生的《英文翻译》是经典的独脚戏,很难超越的。我们滑稽艺术的后来人,在先期模仿的基础上,一定要学习加创造,举一反三,独辟蹊径。这样我们才能站在前辈艺人的肩膀上完成艺术追求和艺术攀登。
姚、周两位泰斗级老师一生不断创作、不断创新、不重复、不落俗套,对我的帮助很大。我的创作套路及演绎风格,和“双字辈”兄弟姐妹不碰头、不雷同。我前前后后一共创作了六十多个滑稽戏和独脚戏本子,这个六十多个本子的题材,涉及三百六十行,工农商学兵,东西南北中。比如我创作的,和李青老师合作演出的独脚戏《南腔北调》这一本子,就是融贯了姚、周大师的舞台表演风格,袁一灵的唱腔精华,朱翔飞的念白技巧以及杨华生的戏曲功夫等,借鉴了大师们的舞台特色和绝活。在滑稽戏汇演中,《南腔北调》常常被推荐为压轴戏演出。
蒋:童老师,“双字辈”演员是如何进行创作、排练、演唱、演出的?您的演员生活是怎样安排的?您在业余时间又有哪些爱好?您平时抽烟、喝酒、打麻将吗?年轻时您过夜生活吗?
童:我们“双字辈”兄弟姐妹们从来不闹矛盾,没有红过脸,一直团结友善。在演出中即便有人不慎出现一时一刻的差错,同台的其他演员一定会尽量想办法去补台形、补台词,决不会在舞台上看他一个人出洋相。我常常说,演员总归是演一场少一场。况且,我们这一辈人又足足停演或少演了十年。这十年,正是我们“双字辈”大有作为、大好的年华啊!
告诉你,我有一个“缺点”:脸红。当年和妻子相识恋爱,到她家去拜访父母亲时脸红,在她家吃饭喝酒时脸红,她家的亲朋好友围观我时脸红;她家的左右邻居来看我,看到我这一副脸红囧态,都好生奇怪,异口同声:“咦,滑稽吧,生活中的滑稽演员童双春还会面孔红?真叫滑稽煞啦。”其实,我们演员也是性情中人,也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啊。
我的日常生活基本上是“三部曲”:健身、创作、学文化。“三部曲”丰富了我的业余生活,哪里还有空余时间去抽烟、醉酒、打麻将、过夜生活呢。我和我的“双字辈”兄弟姐妹,对这些个统统都不感兴趣。据我所知,当年其他剧团的一些人,总是要去“黄灯泡”——四马路(现为福州路)过夜生活。夜生活在蜜蜂剧团是这样过的:夜场戏演毕,我们经常都是不回家,继续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排练新戏,准备几个月后的新节目。
蒋:在上海滑稽艺术界,至今流传着当年周柏春大师为童双春老师当配角的动人故事。请童老师谈谈您当年才18岁就饰演主角的往事,好吗?
童:记得那是1953年,蜜蜂滑稽剧团根据上海话剧团的话剧本子《幸福》改变成了六幕的滑稽戏。团里召开全体演员大会,姚老师在会上宣布:“为了培养青年演员担纲大任,柏春兄弟提出饰演配角,男一号刘传豪由青年演员童双春饰演。”
我当时听后一直摇头,说我不行……你知道吗?周老先生和姚老先生当年红遍上海滩、红遍江南。很多江浙一带的戏迷朋友专门乘火车赶到上海看姚、周大师的演出呢。让我扮演主角,周老师扮演配角,二位老师是为了滑稽事业的发展、传承。
在大型滑稽戏《幸福》的整场排练中,姚老师自始至终在一旁观看、指导,还时不时地进入场景,进入角色,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抑、扬、顿、挫地念独白,如何不露声色地放“冷门”噱头,如何配合他人不露痕迹地进行舞台上的“生活”表演等等。在姚、周二位大师的传、帮、带下,我的演技一步步成熟。后来,我又陆续主演了好几部滑稽大戏,如《假医生请真医生》《王老虎抢亲》《结婚之前》等等。其中大型现代滑稽戏《假医生请真医生》还获得上海市青年文艺汇演一等奖。
蒋:您是何时被评为国家一级演员的?您作为一名德艺双馨的国家一级演员,是如何一步一个脚印,成为“双字辈”领军人物的?能谈谈“双字辈”是怎样“炼”成的吗?对如今的小“双字辈”们,滑稽事业的后来人,您有什么忠告?
童:我在1988年3月被评为国家一级演员。一个演员要想在舞台上站立住脚,并获得观众的认可,他所吃的苦是层层加码的。这种苦从他一开始学艺演戏就在了,哪怕到了中年、老年,这种演戏之“苦”也会如影随形。这便是我们常说的吃饭苦、学戏苦、排戏苦、演戏苦、台上苦、台下苦,讲穿了,一个“苦”字伴随着演员的演戏生涯。
后来,我担任剧团副团长,主管行政业务和排练演出,更是不敢松懈。记得有一篇文章专题评论上海滑稽界的“双字辈”现象,大致是这样说的:就一般而言,一个戏班子里能够冒出一个或者两个台柱演员,已经是很不错了,这个戏班子便可延续演戏的“生命”。加之,当时收徒是特别讲究辈分的,如杨华生是“生”字辈,其中刘福生便是一员;袁一灵是“灵”字辈,杨笑峰是“峰”字辈,筱咪咪是“咪”字辈,程笑飞是“飞”字辈,程笑亭是“亭”字辈等等,他们那一辈都出不了几名当红演员。唯独姚、周大师的“双”字辈,是成气候、成班、成排地出现。算起来,“双字辈”足足有三四十个人,可以编制成一个“战斗”排呢,还可以分编成几个演出团。“双字辈”演员井喷式出现,这首先归功于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路线。大好气候,大好环境,造就了一批人才。其次是姚、周二位大师级老师的指导授课、言传身教,起到了很大作用。还有,“双字辈”演员个个甘心吃苦,耐得住寂寞。
我们“双字辈”演员在艺术上常常“争吵”,那是为了舞台表演艺术的完美,为了丰富高雅艺术殿堂的宝库而争吵。除此以外,我们“双字辈”兄弟姐妹从不争吵,我们唯有为观众、听众竭尽全力演好戏的义务。
我们的小“双字辈”们很好啊,滑稽事业的后来人,一拨拨、一批批人才就像黄浦江的浪花一浪高过一浪。上海滑稽剧团、上海人民滑稽剧团和上海青艺滑稽剧团,以及外省市的兄弟滑稽剧团,都在步步高,都在芝麻开花节节高。其中涌现出不少有潜力、有前途、有担当的好苗子、好演员,我这个老“双字辈”演员看到这么多后来人,由衷地高兴。
然而,剧本是一大关键,是一剧之本。有的剧团好多演员没事干,就是因为没有剧本,或者说没有好剧本。我希望青年演员要多多参与创作,创作从修改台词编写唱词做起。光靠一两个编剧是难以胜任的。这就要求全体演员群策群力,共同担当编写剧本大任。
滑稽演员和幽默艺术
蒋:您15岁初登舞台,至今已有70年,在漫长的演艺生涯中,自己最为满意的作品是哪一部?您自编自导自演的最得意的作品又是哪一部?对后辈青年演员艺术道路的成长,您有什么看法或者经验之谈?
童:我觉得,作为一名立志献身于舞台艺术事业的演员,首先要给自己压担子、压任务、压作品、压演技、压创新。台下观众的掌声越热烈、越火爆,演员要越冷静、越清醒,要总是不满意。演员应该不断奉献给广大观众更好、更精彩的作品。只有这样,一个演员才能长久地站立在舞台上。仅仅靠一两个节目、一两部戏蹿红的演员毕竟是少之甚少。
几十年来,我大大小小一共写了约六十多个剧本,其中多数是独脚戏,是和李青老师搭档合作演出的。其实,演员自己创作本子,本身就是一个很有趣味、很有意义的过程。试想,昨晚你还在家里伏案疾书,第二天拿着写好的节目到电台、电视台录音、录像;昨晚你还在排练场创作彩排新节目,第二天,这个新节目就献演给台下的广大观众了。及时的“发表”和互动,让人想想也激动。搞好创作,需要广泛收集素材。我自费订阅多种报纸,还常常到图书馆去查询和阅读大量资料。平时,我还有计划、有目标地下基层生活。晚上只要不演出,我在家里就是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基本上雷打不动。
纵观我几十年的创作,我觉得虽然不是什么精品力作,但在时代的潮流推动下,尚能紧跟形势,与时俱进。
蒋:“童双春相貌英俊、潇洒、靓仔,适合扮演舞台众多人物角色。”这是大家对童老师舞台形象的一致评价,用时髦的话来说,童老师是“小鲜肉”形象,是这样吗?这样的称呼您喜欢吗?
童:我不赞同“小鲜肉”的称呼。形象只是一个方面,要有好节目好剧本,努力创造角色中的你,才会产生好的艺术形象。光凭“小鲜肉”形象,艺术不会产生光芒,演技也不会自上一楼,就像一块外表光滑的空心冰块,迟早要融化掉。
我在《路灯下的宝贝》中,扮演二十多岁的小青年“蒋大毛”这一角色。那时候,我已经五十多岁了,“青春”二字根本没法套用。我唯有在形体、神态、语气、腔调上往年轻人身上靠。这样“蒋大毛”的角色才能在舞台上站立起来,才能赢得观众对角色的认可,而不是靠外部形象让观众认可。毕竟每一场戏,观众喜欢记住你千变万化的角色,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小鲜肉”形象。我有个人看法,“小鲜肉”不是褒义词,而是贬义词。我也不欣赏靠脸蛋混饭吃的人,特别是干我们演员这一行。
蒋:您的演员生涯中,最难忘的演出是哪一场?是什么促使您立下大志,为滑稽艺术事业奋斗一生?
童:我的演员生涯中最难忘的,是1963年6月第一次赴中南海,献演大型现代滑稽戏《满园春色》。你看,我家客厅正面墙上,挂着一张《满园春色》大型黑白剧照。这张谢幕时和中央首长合影的照片,不光是我家里有,我们的姚、周大师和“双字辈”演员都珍藏着。这是中央首长对《满园春色》的肯定,也是对上海滑稽戏艺术的肯定,更是对一些从旧社会过来的老艺人、老演员在演技艺术上的肯定。从中我深深感到,滑稽戏和伟大祖国、伟大人民如此息息相关。
蒋:童老师,您从20世纪50年代,创作第一个独脚戏《比不上》后,佳作连连,成果丰厚。有哪些自编自导自演的经验和体会呢?
童:创作真的很难,也很苦,开头总归要走点弯路,失败几次。关键是你要坚持,要有恒心。说一千道一万,生活总归是创作的源泉。扎根于广大工农兵的土壤里,就有汲取不完的“真善美”的营养品。离开生活,离开工农兵的土壤,就成了无根之树,无源之水。我自编自导自演了几十个剧目,深深地体会到:
创作,要一头扎到底,如潜水艇般几个月不上岸,不浮出水面,埋头苦干。独脚戏的创作,要“短、平、快”,缝隙要加笑料、加噱头,台词要简练,易听易懂更好,切记不要面面俱到,语言的组合要符合曲艺、幽默的特点。滑稽艺术的百年传承历史中,重要的经验之一,我认为是王无能的“老牌滑稽”、江笑笑的“社会滑稽”、刘春山的“潮流滑稽”,即唱新闻。独脚戏大多数反映现实生话,没有热心和激情,没有责任感和敏感性,如何歌颂现实生活中的“真善美”和鞭挞社会中的“假恶丑”呢?
蒋:记得曾经有一位艺术大师说过:学艺,从来就是“偷”学的,学为己用,拓展舞台。童老师是如何“偷”学姚慕双、周柏春的经典艺术,以及“偷”学其他“双字辈”兄弟姐妹的艺术特长的呢?
童:说学艺是“偷”学,我觉得仅仅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你自己要有的放矢,扎扎实实地学,用心去学,这样,你在演艺道路上才会有长进啊。
我在完成舞台监督交给我的后台任务后,天天近距离地观看、学习姚、周老师,及“双字辈”兄弟姐妹们的表演。话说回来,光是站立一旁观看、揣摩是远远不够的,也还要有“悟”,不是恍然大悟的“悟”,而是心灵开窍开悟的“悟”。最重要的是学习姚、周两位大师的创新精神。一路走来,“创新”二字始终伴随着蜜蜂滑稽剧团成长,剧团创作演出的几十部大型滑稽戏,绝大部分都是贴近老百姓的正能量的现代滑稽、潮流滑稽、阳光滑稽。与此同时,我们“双字辈”也是一路创新发展,与时俱进。
蒋:童老师,请谈谈您的独脚戏好搭档李青老师好吗?文艺界有一句话:找搭档比找老婆还要难上加难。是这样的吗?大家都说您和李青老师是“青春”组合、“黄金”搭档,您认为呢?
童:你说对了,是这样的。各行各业都要有搭档,而且都需要好搭档,这样才能各尽所能,发挥特长。社会上流行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说的也是这一道理。和李青老师组合配戏,虽说偶然,其实也有必然之处。我们都是“双字辈”演员,艺术水平正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大家都在等待最佳机会。于是,临时搭配,也是水到渠成了。李青老师的演艺、演技水平早已摆在那里,和其他人配对也可以。然而,我们俩是一搭即成。李青有“四宝”:形象巧、嗓子灵、体形美、动作活。李青的精气神、协调性相当好,捧哏一角天衣无缝,开场、中间、尾声捧哏恰到好处。
我在剧团里工作非常繁忙。我们之间排练节目时,他常常要等我。休息天他经常从南市区(现为黄浦区)少年路,一路小跑到九江路我原来的住处排戏,吃点我爱人做的便当后,就开始连续排练,直至华灯初上。我们从舞台上一对好搭档成为生活中的一对好朋友。几十年来,我们俩为了保证双方合作演出,都推辞掉好多商业性的演出活动。新闻媒体、文艺评论、广大观众赞誉我和李青是“青春”组合、“黄金”搭档,在此,我表示万分感谢。
(在采访童老师时,我在等待机会去采访李青老师,况且,李老师就住在楼下呢。我再赴童老师家采访时,真是无巧不成书,李青老师也随后按门铃进屋,手拿着一份关于“大世界非遗文化庆典”的邀请函,前来和童老师商量。经童老师介绍,我向李青老师采访关于“青春”组合和“黄金”搭档的话题。)
李青:童双春老师在我心目中是“五好”:相貌好、演技好、唱功好、创作好、人品好。双春是我的好“老公”呢,我们这辈子是不离不弃。能寻觅到像双春这样的独脚戏好搭档真是难啊。我开头是和筱声咪配对,后来分开了。接下来和王双庆搭档,再后来又和袁一灵组合……搭来搭去,我真像一个流浪者无家可归。和双春搭档,真是想也想不到、梦也梦不着的好事啊。
当年,在温州演出,听说要临时赶排小型化、多样化的节目,我心里着急啊,因为算下来我肯定又是一个空缺、空档。演员的工作岗位是在舞台上,何况,我们“双字辈”已经耽误了十年的光阴。没想到,双春团长告诉我,要和我一起临时搭配,赶排独脚戏《莺歌燕舞》。听了以后,我当时一下子没有笑出来,而是哭出来了,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连连点头。这是激动啊。剧团领导想着我,更难能可贵的是,双春老师还根据我的演技特点对剧本进行了加工和修改。
好了,从此就一“搭”成名——“黄金”搭档、“青春”组合。
能和双春团长一起演独脚戏,是我李青一生的好福气。双春兄弟是自编自导自演的高手,他编写节目出手快,潮流滑稽、社会滑稽,常常是脱口而出,挥笔就来。好多次,我到他家里去排练新节目,只见地板上铺满写作稿件,他半跪半蹲在地板上,埋头写作。他的爱人陈赛红,马上从厨房间里端上两碗蛋炒饭给我们吃。蛋炒饭下肚后,我们接着排练,困了,椅子上靠靠。有趣的是,在瞌睡中我们二人还不忘对台词呢……
我非常怀念这样的“青春”日子、“黄金”岁月,虽说有时很苦、很累,但心里却是很甜蜜很开心。至今,我们“青春”组合一共献演了近六十个独脚戏节目。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假如再年轻一些,我和双春一定会向100个独脚戏节目进军啊。现在,只好寄希望于滑稽后来人了,他们肯定行的。
人的一生真的不容易。在楼上,我有一位好兄弟、好搭档——童双春。他是我心目中真心实意的好朋友。和这样的好朋友交心——值!现在阿拉两个人,三天两日,总要互相看看望望,这才叫不离不弃啊!
蒋:童老师,“南北笑星艺术大汇演”是20世纪上海文化艺术界的一道精彩的艺术长廊。请问,滑稽和相声最大的艺术亮点是什么?两者交汇点、支撑点,以及可以互相学习、取长补短之处有哪些?当时,您和李青老师承担“南北笑星艺术大汇演”的压轴演出,有压力吗?
童:20世纪90年代初,上海演出总公司和电视台携手,合作举办了一次曲艺联展——“南北笑星艺术大汇演”。当时北方曲艺由侯宝林大师带队,有侯耀华、师胜杰、石富宽等演员,南方曲艺由周柏春大师带队,演员阵容也不弱,有黄永生、我、李青、周嘉陵、郭海滨等。应该说,这一台戏在当时是相当别出心裁的。南北文化文艺汇聚上海的舞台,各展演技流派,同领艺术风骚。交汇切磋,相得益彰。“南北笑星艺术大汇演”在上海一共演了三场,第一场在瑞金剧场,第二场在万人体育馆,第三场在人民大舞台。这三场演出,我和李青场场承担压轴戏的任务,说不紧张是假的。
好在我们毕竟是几十年“摸爬滚打”过来的,进入正戏角色后,我和李青激情四展,最终不负众望压轴成功。“南北笑星艺术大汇演”这一种独特的形式,我们非常期待能一届一届地举办下去。很遗憾,后来就没有了,或者是很少再有了。中国地域宽广,文化博大精深,东、西、南、北、中,京、昆、越、沪、滑等文化艺术宝库注定要拓展延伸,相互携手交流学习。“南北笑星艺术大汇演”就是搭建了这样一种平台。目前来看,似乎北方的相声经常在南方客串,我们南方的独脚戏也应该经常到北方走走。我们寄希望于滑稽后来人,寄希望于小“双字辈”们。
蒋:童老师,您退休后,退而不休,又是组建民营剧团,继续为滑稽事业作贡献,又是着手筹备“童双春艺术制作社”,排演了好几部大戏、小戏,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能谈谈您的事业“第二春”吗?
童:这是“第三春”哟,“三春争及初春景”啊!这是大文豪曹雪芹《红楼梦》中的诗词所给我的启发。当年,我拜姚、周大师为师后,姚师母当即赐我艺名“童双春”。她说,给你取名“双春”二字,就是说,你将来要比别人家多一个春天,一个拥有两个春天的人,一定是个有福之人……我当时听了真的很开心。
在党的文艺路线指引下,在两位艺术大师的提携、教授下,几年后,我参与排练的大型滑稽戏《满园春色》应邀进京到中南海献演,这是第一春!
十年动乱之后,上级领导委任我为重建“上海曲艺剧团”三人小组的组长,这是第二春!
退休后,我多方协调人员,又多方筹集资金,组建“童双春艺术制作社”和成立民营滑稽剧团,出演了9部大戏、9集电视连续剧,以及多部小戏、说唱、独脚戏等,这是第三春!
其实,我童双春的春天还有很多啊!如第一次率团赴美国、澳洲巡演,和王双庆、李青老师搭档合说独脚戏,自编自导自演的剧本和节目等等,应该说是春天接踵而来,开头说的这“三春”仅仅是大的方面。然而,真正的原因,是我实在太热爱滑稽艺术事业了,人退身不退,再创滑稽一春,是日:“童三春”啊!
苍天庇佑我双春,大地爱护我成长,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