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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沟记趣

2020-10-14林红宾

东方少年·阅读与作文 2020年6期
关键词:泉眼山沟胖墩

林红宾

故乡的西岭上有一条向阳的山沟,山沟里有一片梯田,最上面那道石堰子下有一棵老柿子树。老柿子树很粗,两个人搂不过来,树干上有两个朽洞和一个很短的枝茬,树皮皴裂,远看酷似一位慈祥的老人在眺望山下的村庄。它根系裸露,深深扎在乱石之中,虬枝凌空,如同巨蟒盘绕。据村中老人们讲,这棵老柿子树已有上百年的高龄了,在这方乡土称得上一位“老寿星”。它的旁边有两棵粗细不一的柿子树,那是它繁生的,是它生命的延续。因为这条山沟里有柿子树,乡亲们就叫它柿子沟。

老柿子树远离人群,却不感到寂寞,山风款款吹来,树叶沙沙有声,那是它在跟儿孙絮絮叨叨地讲古。喜鹊是它的老邻居,总愿把外面的新闻讲予它听;斑鸠与它颇有交情,也来借枝栖居;一些小雀儿时常过来串门儿。每到黄昏,鸟儿们约定俗成地来这儿叽叽喳喳一阵子,然后各自归去。

老柿子树总是以诚相待,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

春末夏初,老柿子树枝繁叶茂,好像撑起一把巨大的绿伞,知了们慕名而来,满树比比皆是,它们把老柿子树当成了赛歌台,成天尽情放歌。

老柿子树总是笑眯眯地听着。

乡亲们在西岭上劳作,总愿到老柿子树下歇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显得格外的柔和,躺在地上甚是惬意。大家都深有感触地说,如今像这样的老树实在太少了,要是多了那该有多好。是的,老树是村庄文明的象征,只有古木参天,才能与古宅相辅相成,村庄才显得古色古香,古韵犹存,反之便会大煞风景。

我与这棵老柿子树有着深厚的感情。

柿子沟背风朝阳,土地肥沃,老柿子树长在石堰子下,得天独厚,长势很旺,每年果实累累。过了中秋,太阳暖烘烘地照着,满树柿子就开始发黄了,其中有的被虫子蛀了,有的被山雀啄了,因为有创伤,就显得红彤彤的,如同一些小灯笼,格外惹人注目。星期天,我和小伙伴们跟着胖墩到西岭拾柴火,总愿顺便到柿子沟玩耍,究其缘故,纯粹是老柿子树吸引了我们。我们也感到老柿子树就像一位德高望重、慈祥和蔼的老人,它待在这里太寂寞了,也极尽热情欢迎我们。我们管发红的柿子叫“柿子烘”,那可是名副其实的浆果,那是老柿子树精心酿造的琼浆玉液哩。我们如同一些猕猴,争先恐后地攀援上树采摘。胖墩长得大,有劲儿,我们推举他为首领。他不敢攀援高枝,只能在距地面较近的树枝上采摘“柿子烘”,他笨手笨脚的,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跌得他直哎哟;我们见状纷纷下树,上前给他拍打按摩了一番,这才使他有惊无险。对于那些够不着的“柿子烘”,我们就站在山坡上投石击打,我们手艺欠佳,加之树高难打,总是将一些好端端的尚未成熟的柿子打下来。“柿子烘”倘若掉在岩石上,自然就摔碎了,倘若掉在草丛中,可囫囵个儿捧在手里极为惬意地吮吸,那真是甘甜无比,沁人肺腑。梯田里总会落下好多石头,以至打坏庄稼,引起大人们的责怪。当下,胖墩吩咐我们:“咱们打下了七八个柿子,可在石堰子下找个岩石旮旯,将柿子放在里面,再用荒草覆盖,让外人看不出来,约莫过上五天六日的,保准会烘好,那时咱们再来会餐。”我们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立即行动,不大一会儿就将柿子藏好,然后离开了柿子沟。回头望去,但见老柿子树在笑眯眯地望着我们。

过了五六天,胖墩带领我们来到老柿子树下,掀开荒草一看,咳,但见那些柿子已经烘烂了,根本不能吃了。所幸的是,树上又有一些“柿子烘”,我们故伎重演,弄下几个,解了馋瘾。胖墩对我们说:“听大人说,柿子需用温水漤才行,咱们把打下来的柿子拿到下面的河边,那儿有个泉眼,那个泉眼早就荒废了,人们轻易不到那里喝水。咱们索性将柿子放在泉眼里,再盖上一些枯枝,五天就可漤好,到时候咱们再来会餐。”我们都觉得这个办法挺好,便一一照办。

老柿子树宽宏大量,仍旧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望着我们。

五天很快过去了,胖墩带领我们径直来到那个泉眼,未到近前,就见一条水蛇盘踞在那里。胖墩说:“遇到蛇让人感到晦气,咱们绝不饶它!”我们皆掷石击蛇,那条水蛇自然在劫难逃。当我们掀开枯枝,拿起柿子一捏,刚刚发软,咬一口品尝,还是有点涩,尽管如此,我们兴趣盎然,照吃不误。

令我难以忘怀的是,老柿子树的树干上端向外突出的断茬下面有个朽洞,这个朽洞相当隐蔽,一般人即便上树也难以发现。有一次我上树玩耍,无意间发现一只鸟儿从朽洞里飞了出来,我出于好奇,凑上前侧耳细听,原来里面已经孵化出几只雏鸟,它们听见外面有动静,以为父母衔虫回来喂它们,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不由得心弦颤动,顿生悲悯之情,悄无声息地下了树。乡亲们管这种鸟叫“吱哽”。因为它形如云雀,相当乖巧,总是站在树梢上“吱扭吱扭”地啼啭,根据其叫声,人们又称它“纺花车鸟”、“筲了带鸟”。这种鸟数量很少,轻易看不到,属于濒危鸟类。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但愿它能够在我的故乡安然无恙地繁衍生息。好多年来,我下乡采访,或是爬山游览,再未听到“吱哽鸟”的叫声,莫非绝迹了?还是远走他乡了?除此之外,我少年时代常见的十几种鸟儿现在都看不到了,我不免感到有些遗憾。

前不久,我回了一趟故鄉,闲暇无事,便到西岭徜徉,当来到柿子沟,梯田依旧,老柿子树却不见了,那两棵小柿子树也荡然无存了。山沟里空落落的,了无生机,空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我凝视着柿子沟,恍然看到老柿子树还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心里充满了惆怅,只得兴趣索然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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