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南抗日英雄谱

■边晓琳 杨铁柱 刘蕾

抗日战争时期，华北平原和太行山麓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勇士，热血洒满燕赵大地，谱写出一曲曲爱国为民的壮烈悲歌。他们平凡的一生，虽然短暂却无比耀眼，他们英雄的事迹，虽然久远却历久弥新。

在河北省档案馆珍藏着这样一份特殊的珍贵史料，由冀南抗战史料编纂委员会编著的《冀南解放区烈士传》（简称《烈士传》图一）。出版于1947 年，编纂工作历时一年有余，详细记录了抗日战争时期牺牲在冀南区的172 位烈士的英雄事迹，这些英烈大部分是军队团级以上以及地方县级以上领导干部。毛泽东、朱德、宋任穷等多位领导人为《烈士传》题词，毛泽东题词：共产主义是不可抗御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死难烈士万岁（图二）；朱德题词：浩气长存（图三）；宋任穷题词：为人民奋斗，为人民而死，堪称为人民解放事业的英雄（图四）。

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和革命必胜的信念支撑着这些革命先烈毅然决然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在战场上、刑场上、监狱里和敌人的法庭上，他们为正义而战、为民族而战、为人民而战，那些血与泪的烙印和他们的英雄事迹将始终铭刻在共和国历史的丰碑上。让我们翻开《烈士传》，穿越历史的长廊，感受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

图一：《烈士转》封面

图二：毛泽东题词

图三：朱德题词

图四：宋任穷题词

壮烈殉国的模范县长

《烈士传》中记载了一位被侵略者残忍活埋的年轻县长的感人事迹。郭企之,原名郭福记，中共党员，1915 年出生于南宫安宋庄一个农民家庭。1930 年，在南宫县立中学读书期间，由自己的老师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开始了他的革命生涯。1931 年，郭企之毕业后一边照顾家人，一边做革命宣传工作。1935 年著名的“济南农民武装暴动”失败后，郭企之被迫到保定亲戚家店铺中以伙计身份潜伏，待形势好转后回到家中继续开展群众工作。1938 年春，八路军东进抗日，南宫成立了抗战委员会，郭企之毅然放下家里的孤寡老人，迅速投入到革命工作——任战委会组织部长，8 月改任宣传部长。

1938 年9 月郭企之又被调往冀南行政公署，担任巡视团团长，随即率领巡视团成员到曲周开展农民运动，组织发展抗日力量。郭企之生活朴素，作风正派，所到之处都能与农民打成一片，很快曲周全县的农民抗日力量不断壮大。不久，在城东十二里一区相公庄大庙选举“曲周抗日民主政府县长”大会上，到会农民代表四百多人，一致投郭企之信任票，使他成功当选县长，得知消息的农民奔走相告。

1938 年11 月曲周县城被日寇攻占，之后敌寇开始对县境展开疯狂“扫荡”。有一次，敌人重点向我根据地进攻，郭企之率领县基干队与敌人交火，利用有利地形和掩体与敌人进行游击战，经过一天激战，敌人的火力更加猛烈，援兵不断增多，情况十分危急，郭企之从容镇定，对大家说：“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走，老百姓在看着我们，赶快进村，埋伏到屋顶上，等待时机用炸弹和敌人拼一场。”大家迅速行动，很快敌人的汽车进了村，经过仔细搜索并没有发现我军影子，便又出村走了。事后，干部战士对他十分佩服，认为郭企之不但有政治头脑，而且还有军事指挥才能。

面对曲周局势一天天恶化，郭企之表现得勇敢坚定，白天与干部开会谈问题，到各村开展群众工作，夜间带着基干队打游击，他经常说：“我们要处处为老百姓，和鬼子敌寇血拼到底。”

郭企之对工作认真负责，且有良好的民主作风，遇事都会跟同志们商量。他勤奋好学，工作时认真研读文件，空闲时喜欢阅读书本。为顺利开展和发展农村集市工作（当时敌人对集镇重点防范），他亲自去曲（周）邱（县）路旁的南里岳集发动农民，他说：“不要叫农民见不到我们的面，怀疑我们跑掉了。”

1939 年2 月9 日下午，郭企之一行四人去南里岳村，找村长贾培文等人谈发动群众开展对敌斗争工作，一直谈到深夜，就留宿在村民胡易之家。不料他们的行踪被汉奸发现，连夜报告了日军。次日凌晨，四五百敌伪军包围了该村，进村后挨家挨户搜查，全村人陷入了极度恐慌中，村长贾培文和部分进步村民为掩护他们，被鬼子残忍杀害。郭企之瞅准时机率领同志们向外突围，他的左膀不幸被敌人击伤，其他三名同志不幸中弹身亡，终因敌人重重包围，不幸被捕。

郭企之被捕时，身上带着重要的文件没有来得及销毁，敌人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共产党县长，便用铁丝穿透他的两个手腕捆绑在一起。郭企之手臂和手指布满了鲜血，地上刚下的白雪被染红了一大片。鬼子试探着问：“你是共产党的干部？”郭企之知道自己身份已暴露，就用脚在雪地上划了“县长”二字，鬼子急忙把他推上汽车押往敌人的指挥部。

敌人看守很严，对郭企之残酷至极，始终用铁丝捆绑住他。早饭时，敌人将饭菜放在地上，让郭企之吃，他不理，二次劝食时，他用脚把饭菜踢翻。郭企之抱定决心，宁可饿死，也不吃敌人的饭。敌人想尽各种办法劝食，均遭到“你们太无耻了”的责骂。后来有好心的老百姓送来饭，才勉强维持生命。郭企之大义凛然，使敌人愈加敬服，由惨无人道改为软化引诱，给他治疗伤口；由严格看守改为软禁，请朋友拉感情等，企图动摇他的革命气节。但是这一套“笑里藏刀”的把戏又失败了，因为次次遭到郭企之的拒绝、反驳、斥责，并宣讲“日本无理的侵略中国、中国抗战一定会胜利”的道理。

敌人软硬手段全部失败后，又利用伪县长打亲情牌来诱降。这个伪县长是个老牌汉奸，曾在冀东殷汝耕部下就职，他假惺惺地对郭企之说：“这么年轻，就被日本人逮捕了，真可惜！”说完后又流着泪装着伪善道：“我的儿子也在延安从事革命工作，迫于形势，我虽然在这里当汉奸，可是和敌人并不一条心，同样也做抗日工作，像你这样年轻，如现在被日本人杀了，还拿什么去抗日？老弟，你要为抗战前途想想，只有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日本人愿让你到邱县当县长，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劝你假应允，自由后跑不跑还不是由你吗？”郭企之当即打断伪县长的话，气愤地反驳道：“你还知道你是中国人，你是最无耻的东西，你不配和我说话！”伪县长的几次劝降都遭到郭企之的怒骂。

敌人想尽各种办法和手段，始终没有动摇郭企之的坚定意志。穷极末路的敌人失去了耐心，3 月29日偷偷把郭企之推到刑场进行秘密处决。郭企之镇定如初，面无惧色，从容面对敌人的屠刀，并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誓死不做亡国奴！”恼怒的敌人又以黄土埋身来威胁，直至黄土埋过郭企之的胸口时，郭企之更是高呼口号，怒斥敌人的残暴、无理侵略并高呼“中国抗战必胜！”等，当黄土埋到脖子时，他鼓起最后一口气喊完“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民族万岁！”壮烈牺牲。

郭企之牺牲的噩耗很快传遍全县，大家无不义愤填膺悲痛落泪，都在说：“日本人太残忍了，郭县长这么年轻，咱选上他到任不久，就被小日本捕走杀了，他誓死不投降，有骨气够英雄！”

1940 年郭企之的遗骨由城内移葬于北城王庄，每年清明节时，人们纷纷前去焚香烧纸祭奠，表达哀思和敬意。郭企之牺牲后，冀南行政公署授予他“模范县长”荣誉称号，并将曲周县命名为“企之县”，以此作为对郭企之烈士的怀念和尊敬。1956 年，当地政府在郭企之牺牲的地方修建了“企之纪念亭”，供人们瞻仰、凭吊。这正是“郭企之舍生取义为民众，好县长一片丹心照汗青。”

血染下堡寺

在抗战史上记载的无数革命先烈中，有的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我们知道的仅仅是一个团队的称号。《烈士传》里就有这样一个故事，讲述的是在讨冯战役中英勇奋战的“英雄十一连”。

故事发生在1941 年的夏天，我军打击一直盘踞在临清一带的冯二皮伪军，连续几日的战斗，战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这天，部队扎营在下堡寺镇稍事休息。下堡寺镇在临西的西部地区，是县人民政府所在地，交通十分便利。上午九点钟左右，营地的东面突然嘈杂起来，执勤的哨兵发现远处有敌人正在逼近，敌军的骑兵浩浩荡荡，后面还尾随着步兵，正要向我方袭来。这是冯二皮前一阵子在这里打了败仗，求来日本援军对我方展开反攻。我军战士一扫疲惫，精神百倍地准备迎接战斗，利用村东一带地势上的土沿迅速构筑了简单的工事作为掩体，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十一连的战士们肩负的是村东南角一处废弃院子的防御任务，每个人都在屏息凝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每颗心都万分紧张，战斗一触即发。当敌人进入了攻击范围的一瞬间，立即向我军开启猛攻，步枪声、机枪声夹杂着炮声一起席卷而来。

战斗刚刚打响，李富才连长便英勇牺牲了，噩耗传开，十一连的战士们杀声震天，“李连长牺牲了，我们要为他报仇！”全连战士在指导员和副连长的指挥下，拼命反击，与此同时，敌人在枪炮掩护下正慢慢向我方逼近。

战士们用手榴弹猛烈还击，打退了敌人的首次冲锋，还未来得及休息，敌人的第二波冲锋又开始了。猛烈的攻击下还夹杂着烟雾弹，但是烟幕弹并没有发挥多大作用，我军用手榴弹成功阻止了他们的冲锋。敌军仍不死心，丧心病狂之下集中大部分兵力从一、三营的结合部攻开了一个口子，朝我军扑了过来。此时，我军主力部队决定转移，十一连战士临危受命，掩护主力部队撤离。

在敌人的合力围剿中，十一连被逼退到一处破院，四面被包围了三面。八路军又岂能是轻易被战胜的，在一波波攻击之下，这个破院被十一连守得固若金汤。最后，敌人恼羞成怒，居然释放了毒气。我们的战士当时没有配备防毒装备，严重中毒，呼吸困难，但是在没有接到撤离命令之前，谁都不会后撤，大家都在撑着这口气极力坚守着。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千钧一发之际，上级撤退的命令传来，十一连的勇士们完成了掩护任务，决定突出重围。经过一番苦战，此时的十一连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大半都在坚守阵地时牺牲了，还有一些战士是在突围时牺牲的，直到退出战斗，仅有指导员及另外3 名同志还活着。他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与主力部队汇合。

十一连战士们的艰苦奋战，沉重打击了日寇伪军的猛烈进攻，掩护了我主力部队转移，英勇完成了坚守阵地的任务。他们中大部分都没有留下名字，我们知道的只是“英雄十一连”的称号。

小黑的故事

除了军队和地方的各级领导干部外，《烈士传》还记载着一些普通共产党员的事迹，都是脍炙人口的抗日英雄故事。

在华北平原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流传着一位传奇人物，他就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小黑”。小黑是一个青年党员，在曲周游击队当侦查员，附近四五个“钉子”（即敌人所修的碉堡据点）上的伪军没有不怕他的，那一带的老百姓也没有不知道他的，他虽然英年早逝，但是他的故事却广泛流传在民间。

活捉伪警长。1943 年冬天，龙通寨“钉子”上的伪军，常三三两两到附近村庄敲诈勒索，让老百姓苦不堪言，小黑决心解决掉他们。一天，他和一个游击队员隐匿在东呈孟村东头一所破院里，等待着伪军出来。一个伪警长掂着手榴弹，后面跟着一个拿手枪的狗腿子，大摇大摆向村子走来。小黑隐蔽在暗处沉住气，待伪警长走进街口时，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手枪抵住伪警长的胸口，缴下他的手榴弹，把他用绳子绑好。小黑凭着自己的机警和英勇，活捉了伪警长，为老百姓除掉了心头大患。

单人打掩护。敌人合围常刘庄时，游击队英勇突围，大部队都冲了出去，只有副队长因脚疾行动不便，被十几个敌人在后边追赶。此时，小黑自告奋勇留在他身旁寸步不离，用一挺大盖枪打掩护，硬顶了敌人四五里路程，掩护着副队长脱离了危险，甩掉伪军的尾巴，安全找到了部队。

吓跑伪军。小黑的威名和勇猛的作风足以让附近的敌人闻风丧胆。一次，小黑在一伪村长家里，突然闯入五个伪军，要找伪村长要东西。此时的小黑被堵在屋里，但他不慌不忙，不逃也不怕，只是大声喊话：“你们黑爷爷在此，谁敢进来就请谁吃手榴弹！”伪军一听是小黑，赶忙哆嗦着说：“黑爷爷饶命啊，我们马上滚。”说完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壮烈牺牲。上级命令小黑和游击队员去干掉白庄“钉子”上的伪军。按照计划，队员们从外围包抄，眼看把伪军逼到“钉子”跟前，却被他们侥幸逃脱，小黑并不打算恋战，即刻准备返回，找机会再战。没想到，此时狡猾的敌人摸透了小黑的脾气，迅速调派出二十多个伪军，分三路包围他们。起初，小黑以为只有跟前这五六个人，心想好对付，便缠打起来。谁知三路人马包抄过来，人越打越多，费了两个手榴弹，手里仅剩下一颗子弹，而且还身负重伤，此时他仍与伙伴一同抵抗着，一直到伤口痛得再也走不动了，他让同伴不要管他，赶紧撤离。直到生命结束的最后一秒他仍然坚持着战斗。小黑就这样走了，他年轻的生命永远静止在华北平原的一个小村庄里，我们却只知道他叫“小黑”。

我们所讲述的是《烈士传》中记载的三个有代表性的故事，在我国的抗战史上，这样的悲壮又何止千万。正是他们的抛头颅、洒热血，才铸就了我们坚不可摧的民族脊梁，造就了如今祖国的强大和人民的幸福。这些祖国的英雄出现过、绽放过，却从未被我们遗忘，他们英勇顽强、视死如归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们奋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