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贵州剿匪经历
2020-10-12杨彧宋国昌
杨彧?宋国昌?
楊彧
杨彧,1929年11月出生,1944年参加“青年远征军”,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为第二野战军第五兵团第十六军军部文工团团员。1951年和1953年先后两次入朝,1955年复员,1986年离休。
1989年11月20日,邓小平在会见编写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战史的老同志时说:“西南局规定的1950年的任务概括为几个数字:90万,90万,6000万,60万。……还有一个90万,就是土匪,要把他们消灭。”翻阅旧报纸时看到这些话,我不禁回忆起了70年前在贵州难忘的剿匪经历。
正安剿匪
1949年11月14日夜晚,我第二野战军第五兵团第十六军先头部队第四十六师攻克贵阳以后,军首长当即命令我文工团火速进入贵阳去占领文化阵地。
贵州的正安、桐梓等地,处于偏远大山区,信息闭塞。当地居民由于受国民党政府的长期欺骗和蛊惑,解放军刚抵达时,沦为土匪的人特别多。他们利用山高谷深岩洞多好流窜的地形优势,到处立山头,搞暴动,制造混乱,挑起事端。土匪头目为了迷惑手下的喽啰,用朱砂在黄表纸上画符,打仗前烧符入水搅拌,称为“神水”,喽啰们喝下去以后便浑身发热,双眼赤红,两耳轰鸣。这些模样恐怖的众匪被称为“神兵”,头目诡称“神兵”在冲锋陷阵中可以“刀枪不入”,所以他们打起仗来会无所顾忌地冒死拼杀。
十六军刚进入贵州时,社会秩序相当混乱。为了宣传、发动群众,稳定人心,巩固新建立的人民政权,我军特别强调群众纪律。文工团经常分散跟随战斗部队做宣传、鼓动工作,并随时参加剿匪战斗。
1950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土匪以“玩龙灯”为名,化装成“舞龙队”混进正安县城,偷袭我驻县城的部队,致使我军伤亡惨重。我军一个排驻扎在一座二层小炮楼里,当地的土匪头目率领“神兵”,头裹红头巾,腰缠红腰带,手持大刀长矛枪械,口念“神灵保佑”“刀枪不入”等咒语,拼命攻打炮楼。由于敌众我寡,一个排的战士全部壮烈牺牲。军长尹先炳闻报大怒,下令坚决歼灭这股土匪,组织部队分几路前往正安围剿。
那天,我随一个营的官兵在赶往正安的途中突然遭遇土匪,营长马上率领部队进行追击。土匪见解放军攻势凌厉,便仓皇而逃,我军紧追不舍。孰料追进一个深山谷内,土匪突然不见了踪迹。大家深感奇怪,于是从外到里仔仔细细地进行搜寻,终于发现深谷尽头的半山腰,有一个隐蔽的大山洞。一位排长带头向山洞冲去,不料山洞内筑有暗堡,排长不幸中弹牺牲。由于山洞内敌情不明,洞况复杂,我在明处敌在暗处,强攻将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因此,营长命令部队牢牢把守住洞口,准备把土匪困死在山洞。谁知相持两天未见洞内有丝毫动静,于是团部命令强攻,我和一位战友自告奋勇,手持火把,在前面带头探路,营长率队尾随。我向洞内扫射了一梭子子弹后冲进洞内,高喊“缴枪不杀!”洞内却无任何反应。我和战友高举火把向山洞深处摸索前进,直到火把即将燃尽,仍未见到土匪的踪影。面对深不可测的山洞,我们不敢深入冒进,只好无奈退出。
剿匪部队穿越密林寻找土匪
全营官兵心有不甘地撤出山洞以后,才听附近的群众说,这个大山洞大约有40多里纵深,整个山洞有多处出口,有利于土匪隐蔽出没。估计这股土匪已经从别的出口逃走了,于是营长决定寻村子宿营,休息一晚再向正安进发。
正安、桐梓一带到处是大山。第二天我们开拔,一动身就爬山,天黑才爬到山顶。第三天下山后惊喜发现,山脚下有一条奔泻的大河,河上筑有石桥,桥上构建有亭子,山、水、桥、亭构造在崇山峻岭之中,形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线,看上去美不胜收。过桥后有一个不大的集镇,我们就在镇上号房子休息。当时生活很艰苦,营长想利用休息时间,让战士们到河里捕鱼改善生活,我们先把炸药包丢下水里爆炸,然后组织会游泳的同志下河捕捞。这一招挺见效,尽管天气很冷,但会游泳的同志们冒着刺骨的河水,很快捕捉了几篓子鱼,大家美餐了一顿,休息一夜后继续赶往正安。
正安县城不大,但城墙是用青石建造的,非常坚固。我们赶到正安时,先头部队已经打垮了一股“神兵”,并活捉了“神兵”的头目。战斗结束后,为了庆祝剿匪胜利,军首长命令文工团前往正安县城,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文工团在正安县城的广场上搞了一场大型文艺演出,我所在的急行军部队恰好赶到。当时文工团冒着逐渐下大的雨,演出了一部五幕十场的歌剧《为谁打天下?》。我不顾一路奔波征战的疲劳,也加入了乐队的伴奏。
正安剿匪胜利后,上级决定,“神兵”头目由文工团负责押送到遵义。于是文工团挑选了十多位身强力壮的同志负责,我是其中一员,随同300多位文工团成员先期到达了遵义。
文工团追匪
1950年夏季,解放不久的贵州境内,土匪遍布于崇山峻岭的洞穴山谷丛林之中,暴动、偷袭、暗杀、破坏等恶性事件频频发生。为了保证十六军军部文工团全体成员的安全,男同志全部配备了枪支,有手枪、步枪、冲锋枪,还有几挺轻机枪,我因身材高大,当时配备了一长一短两支枪。女同志每人也发了两枚手榴弹随身携带,用于突发紧急情况下的自卫。根据任务的需要,文工团的人员时分时合、时散时聚,紧张奔波于遵义、绥阳、桐梓、正安一带的高山密林之间,向当地群众进行文艺宣传工作。
贵州的地形给我们的宣传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这里群山连绵、山势陡峭、道路难走,群众居住得非常分散,从这一家走到“隔壁”的另一家,需要翻山越岭、跋河涉水。这种地形地势,开展活动时人多尚可,独行实难;白天行动还能将就,夜晚行走则困难重重。行动过程中,我们不仅要应付各种突发敌情,还要时时与狼虫虎豹野猪等猛兽周旋。每次外出行动,我都把驳壳枪插在腰间,肩扛一支“汉阳造”老套筒,有时还得背着我的中音提琴,负重确实不轻!
这年秋天,我们第一演出队在戏剧队队长刘鸿儒的带领下,全副武装前赴遵义附近的三岔镇去宣传群众。到达三岔镇的第二天,刘队长派我和戏剧队的一位同志,带枪护送运送演出器材的大车连(当时无汽车,运输物资全靠马车,故军部成立了一个大车连)中赶马车的同志返回遵义城。为了能当天返回驻地,一大早我们就赶着马车上了路。
马车出了镇子以后,行走在一段横穿两山之间比较平坦的大路上。赶马车的同志把轻机枪放在身旁,悠闲地吹着口哨,扬鞭催马,朝前奔驰。我和戏剧队的那位同志紧握手中步枪,警惕地坐在马车两侧的护栏上。
我们正疾行间,倏见田野远方冒出一个人跳上大路,慌里慌张地向我们这个方向奔来,边跑边在怀里掏什么东西。
“有情况!”见此情形,我们不由地紧张起来,立刻停下马车,同时操起枪来,子弹上膛,警觉地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越来越近,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物品,高高扬起挥动着。
“站住,不准动!”我们高举着枪,厉声喝道。
“解放军同志,解放军同志,我……我是……村里的民兵!”那人边摇着手里的红色物品,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喊。
“什么事?说吧。”听说是民兵,我们放缓了口气,但没有放松警惕。
“上边有一股土匪,正往这边走来,就快到了。”这时,我们才看清楚他手里晃动的是民兵红袖章,稍稍地松了口气。
“有多少人?”我语气温和地问。那人回答道:“有上百人,队伍里面还有个官太太坐着滑竿哩!”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离这里没多远了,他们人多,你们快躲躲吧!”
那人说完便回转身飞快地向山村里跑去。
情况紧急,我们三人快速商定了行动方案,迅疾掉转车头,把马车隐藏在山脚下一个小洼地的密林里。戏剧队的那位同志跑步回鎮里向领导汇报,请求支援,我和赶马车的同志飞奔上山,隐蔽在靠路边的一个山嘴上面瞭望观察,监视土匪的动向。
不一会儿,果然见一群穿着各色服饰的土匪,稀稀拉拉地沿着山间小路,簇拥着一个坐滑竿的华丽妇人走了过来。队伍里,有的背挎斗笠,有的肩披破雨衣或蓑衣,有的提着陈旧雨伞,一个个斜背着枪,手里拿着从路边地头掰下的向日葵,说笑嬉戏,毫无戒备地从山脚下走了过去。
土匪队伍过去不大一会儿,刘鸿儒队长便带领第一演出队的30多位男同志全副武装地跑步赶到。我们在刘队长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紧跟了上去。尽管我们都没有实战经验,但考虑到土匪如惊弓之鸟,很容易歼灭,所以人人信心百倍,决心将这股土匪全歼,为民除害。这时,天又下起了雨,雨水和泥泞像是在提醒和催促我们:土匪没逃好远,追上去就是胜利!我们加快了追击的步伐。
到下午两点多钟,刚转过一个山坡,看见土匪刚刚涉过一条溪流,奔向对面的高山,并开始向上攀爬。
“快!追上去,包抄他们!”刘队长边跑边迅速把我们分成两个战斗小组,从山的两侧包抄追击。刘队长带着戏剧组的同志向山的左边奔跑,荣光同志带着音乐组的同志向山的右边寻路急行,我随音乐组行动。我所在的这个战斗小组绕到大山右侧之后,又顺着山下一条山洪冲成的壕沟快速前进。
待我们重新发现目标时,土匪已经绕过山梁,就在我们正前方的半山腰,沿着浓雾的边缘,由左向右缓慢行进。刻不容缓,我们迅速沿壕沟边缘一字排开,架好轻机枪,子弹推上膛,做好冲锋的准备。荣光同志一声令下,大家在轻机枪的掩护下,跳出壕沟,边射击边高喊:“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勇猛地向山上冲去。
山上的土匪开始还击,重机枪“突突突”地吼叫着,喷射出密集的子弹。我们顾不上雨水和泥土,机警地躲避着子弹,跳跃着向前猛冲,口中“杀”声不绝,响彻山谷……突然,山上土匪停止了射击,原来影影绰绰晃动的身影倏忽不见了。我们冲上山坡一看,山腰间有个深不可测的天然大洞,估计土匪躲进了洞内,于是部分同志点起火把,持枪进洞摸索前进搜查,结果走了几里远仍不见土匪踪迹,而且大洞仿佛无尽头似的向前延伸。进洞的同志分析土匪可能从洞的另一出口逃脱了,我们只好悻悻返回。
紧张追击了土匪几十里,尽管没有取得什么战绩,但身临其境地与土匪进行近距离较量,仍让我们这批文艺兵兴奋不已。
忙乎了一整天,这时我们才想起早饭还在锅里,中午饭也没有吃,个个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叫唤,战友李哲良还饿得昏倒在路上。在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旷野里,找吃的特别困难,但漫山遍野长满了野果,尤其是那挂满枝头红似火的累累野果,格外夺人眼球。由于不认识这种山林野果子,深恐有毒,因此虽然饿得头发昏腿发软,但大家也不敢轻易去品尝。直到一位当地老乡从身旁经过,我们才认真请教,他热情地介绍说:“能吃能吃,人们叫它‘红果。我们干(穷)人断炊时,常用它来充饥。”听此一说,大家乐翻了天,争着大把捋着往嘴巴里塞,红汁顺着嘴角向下流。
文工团勇敢追击土匪的事迹在十六军引起了轰动,军中的《勇士报》还作了专题报道。我们的果敢行动,也受到了军分区司令部的通报表扬。(责任编辑 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