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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民族音乐学概论》看民族音乐学“中国经验”的积累(下)

2020-10-09何浪

艺术大观 2020年5期

何浪

摘 要:对于民族音乐学的“中国经验”研究,不仅是中国实践成果的研究,更是对民族音乐学本土化过程的研究。这里的“经验”更强调是一种不断发展和变化的过程。同时,民族音乐学的“中国经验”就像这门学科本身的学术立场是多元的、开放的,并非是作为西方经验的对立面而存在的,它尊重其他的理念,善于吸收其他的经验。伍国栋所著《民族音乐学概论》既是作者自身学术精华的集大成者,也是对中国本土传统音乐研究经验的一次高度总结,更是民族音乐学宝贵的“中国经验”体现。

关键词:《民族音乐学概论》;伍国栋;中国经验;田野考察

中图分类号:J6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0)05-00-03

伍国栋一直主张实地调查是民族音乐学的生命线,应以真实可靠的第一手材料作为认知音乐和研究音乐的基本依据和实证材料。他认为:“当民族音乐学研究进行稳固、正确的实地调研,拥有充足的实地音乐材料,才可以在科学研究中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1]

一、重视田野考察,获取一手研究材料

1980-1989年,当大多数人对这一学科的称号名称抱有热情时,他却奔波于人烟稀少的西南边域,考察白族乐曲以及少数民族的多声部民歌。长达八年深远的实地调查,这才有了我国当代第一部全面记述某个民族传统音乐文化的音乐专志《白族音乐志》。

民族音乐学传入中国大陆后,学界开始吸收、借鉴西方音乐学研究的学术理念、视角、思维展开中国传统音乐的研究。由于当时人们理解的不同,以及对由日语转译的“民族音乐学”字面表意的误解等问题,导致人们对“ethnomusicology”本身作为一门学科的理解产生了偏差。由此引发了对它的译法、科目名称、探究目标和领域、科目本质等方面与原来国内“民族音乐研究”之间的联系开始了旷日持久的讨论。[2]

然而在此期间,伍国栋并未参加到这样的争论中,而是把时间都倾注在了实地调查中,一直在云南进行实地调查。直到1992年,其主编的我国当代第一部全面记述白族传统音乐文化的音乐专志《白族音乐志》问世。先生根据自己实地调查的实际体验,推论出相应的学理,并进行归纳,写成此书。该做详细记录了白族民间音乐的渊源流变、历史沿革及传承现状。值得注意的是,他把阐述和剖析固定在相同的种族和时间空间里,并且察觉到特殊文明符号所存在的环境和时间空间的必要性;该作不仅以科研者的身份长时间纪实存在于该区域经典音乐的细节,还站在被研究人员个人的角度来描述白族人的文化,详尽、客观、科学地描绘了白族音乐文化全景。[3]

在《民族音乐学概论》中,伍国栋从文化人类学理论及方法出发,利用了第四章整章的篇幅对联系民族音乐文化探究“应当以科学的实地调查为基础”的作法,实行了特定的加强与学理提高。书中除了论及实地调查的历史经验、类型以及音乐资料储存等技术层面的内容之外,还就工作前期准备和田野中所遇到的如“文化隔膜”等实际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社会音乐生活的多样化和音乐事象的复杂性,往往使初入田野的学者感到陌生。因此,如何在现场科学地开展具体的调查工作,怎样去观察这一新音乐环境中的音乐事象,采用什么方法去接触这一新音乐环境中的音乐对象主体等问题,都在书中进行了详细的说明。这些涉及田野调查理论与方法核心问题与观念之间的探讨,足以突出民族音乐学所具备的学科理念特色,其中所闪现出的学理光泽,以及与人类学、民俗学等学科实地调查之间的渊源也相互照应。[4]

对于民族音乐学研究而言,长期深入扎实的田野工作必不可少,尽管这一过程充满艰辛,但也只有如此,才能获得完整、丰富的第一手研究资料。“任何一位民族音乐学调查者,都不可能仅仅通过一次的调查,就能涉及异地或异民族的音乐研究课题所需调查资料采集齐全。”[1]从《白族音乐志》到《民族音乐学概论》再到《民族音乐学视野中的传统音乐》和《江南丝竹——乐种文化与乐种形态的综合研究》等著述,无一不是建立在先生长期、深入的田野工作上,历经数年艰辛才汇编而成。

二、理论立足实践,认真细致总结

民族音乐学的属性:实地调查是基础、科学阐述试验是基石,同时以此试验为基石展开案头诠释性任务的音乐理论学科。正如人类学和社会学家强调的那样:“考察与理论不可分割,而是同别的学科那样把二者密切联系在一起。材料的阅览、假想的描述及经过后续的简单观测来验证这些假说,是这一进程的全部措施。”[2]

田野工作作为民族音乐学学者的立身之本,注重实践因此也是民族音乐学的重要特征。这也决定了民族音乐学成果的来源必须建立于扎实的音乐实践与操作中,而绝非一味空泛不着边际地清谈。并且,由于民族音乐学对某一音乐事象的研究都不可能靠主观臆断、从理念到理念等方式进行田野调查、综合比较、阐释归纳。正因此,《民族音乐学概论》涉及学科学理观念部分更多地选用中国的研究成果作为个案进行介绍,结合理论模型与纯理念性质的描述进行分析,进而向读者呈现蕴含于民族音乐学学理观念中的学术价值成分。如若对某一音乐事象进行了多次合理且充分的实际调查基础进而形成了合理、严谨的理念模式后,那么该结果便具备了一定的学理特征,那么它对后继者的科研操作以及田野调查而言也具备了不容忽视的学术贡献与指导价值。[5]

关于民族音乐学的实践性,伍国栋曾在一篇专门讨论如何强调实践性的文章中论述了民族音乐学理论三个不同层面的实践,这三个层面概括起来就是调查研究实践、音乐专门技能实践和逻辑思维论证实践。“民族音乐学理论的累积和进程,并非真理和真理之间的传递,却是试验到真理再到试验的升华。民族音乐学理论必须由单一理论、单一辨析的自足状况中挣脱出来,多方面地深入到它一贯倡导的多个试验层次,对以上试验层次和以上试验层次的融会贯通的联系加以研究。”[6]对民族音乐学而言,真理需來源于音乐试验中,最后再次返回至音乐试验中,才能获得有活力的真理。综上,《民族音乐学概论》并非是西方民族音乐学研究成果的植入,而是伍国栋在探索民族音乐学的“中国经验”的日积月累中,坚持概括、反省旧的思维、前车之鉴,以经过多次实验的磨炼和重复的个人反省为根基的拥有国内践行经历的科研成就,这些丰硕、宝贵学术理念值得我们反复学习与反思。

三、中国语境下的民族音乐学前瞻性思考

民族音乐学在国内的兴起,从1980年在南京举行的“首次全国民族音乐学学术探讨会”开始算起,已经有40个年头了。虽然初期我们与国际学术步伐相比稍有滞后,但在我国民族民间音乐研究的深厚底蕴基础上,随着社会的改革开放,学术视野、思想的不断拓展和进步,现代科技带来的信息灵通,40年后的今天,民族音乐学的中国实践已经基本实现了与国际学界的同步对话。一方面实现了基础的学科建树,另一方面,“国内经历”的探究和反省也持续推进。但同时,学科的发展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民族音乐学在中国的接受、发展过程可以说是曲折的,至今也仍然在不断地出现的新的问题。[7]

(一)视野开阔、观念多元:学科边界问题

从研究视角、领域和范畴出发来探讨中国经验,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家门口的田野”。纵使民族音乐学完全作为一个西方的学术舶来品,但在大多数情况的中国学者研究成果中,它的研究对象更多地限定在了中国传统音乐之上。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民族音乐学的研究对象也放眼至全球,出现了一批中国人研究海外音乐的杰作。如以马来音乐文化研究为对象的罗艺峰的《音乐人类学大视野》;研究美国街头音乐的洛秦的《街头音乐——美国社会和文化的一个缩影》;汤亚汀关于欧洲以及犹太音乐的研究等都是中国学者海外研究“中国经验”的成果。[8]

民族音乐学的产生是西欧殖民的派生物,研究对象最早是殖民地的音乐。亚历山大·埃利斯(Alexander Ellis,1814-1890)《论各民族的音阶》试图纠正欧洲人对非欧洲音乐的偏见;库尔特·萨克斯(Curt Sachs,1881-1959)《比较音乐学》讨论了非欧洲民族所有品级的乐曲展现;孔斯特(Jaap Kunst,1891-1960)《民族音乐学》提到西方的艺术音乐和流行音乐不属于这个范畴;曼托·胡德(Mantle Hood,1918-2005)《哈佛音乐词典》强调 民族音乐学是一种探究所有音乐形式的学科。到此,它已不存在界限,它的探究目标包括一切音乐。以方法论为依据,依托实地调查来探究音乐,即是民族音乐学的领域。然而现存的非议是,“不是音乐的声响能否也被探究?”[9]

曹本冶在仪式音乐探究里提炼出“仪式音乐”的定义,不断超出民族音乐学的探究界线。随着不能被当作音乐的声音逐渐浮出它的水面,导致了中国研究者的关注与反思。身为形式文明全面的文明进程,一切的声音(无论是音乐还是非音乐的)皆是形式内涵,皆是探究的目标。曹本冶提出的音声概念,让大家觉得似乎找准了一个达意传神、贴切到位而且本乡本土的概念。以往我们在笼统的传统音乐或地方民间音乐的概念下所做的一些田野考察和实际研究,其实与“音声”的概念是吻合的,然而“仪式音乐”的包容性却相对较强,有“神圣”的部分,也有“民俗”的部分。这或许是当下仪式音乐研究会成为学术热点的原因之一。[10]

(二)民族音乐学与后现代问题

西方的后现代性是从批判现代性中建立起来的,即针对万物与征象的一些新鲜的思想和认识,它的本质是对当代性的解读和批评。自我反思是西方学术思潮中重要的学术理念,他们在这种反思和批判传统中创造出了“现代”,现在他们进一步发明“后现代”观念,以此对“现代”进行反省和结构。后现代自诞生于欧美国家后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和推崇,渐渐影响至全球,逐渐成了一种全球性的学术思想。

而民族音乐学之所以能够在国际学术舞台广受欢迎,和它持续反省自身,容纳各种思想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值得注意的是,新版《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中,将后现代思想写入了音乐学和民族音乐学的词条之下。比如梅耶尔用“后现代民族音乐学”来代称1980年以后发展的民族音乐学,由此我们也足可以看出民族音乐学受后现代思潮的影响已经开始不断进行了反思。有美国本土民族音乐学研究者将民族音乐学按时间划分为比较、现代以及后现代民族音乐学,比较音乐学阶段的民族音乐学更多的将研究视角放在了对于音乐形态的而研究;现代思想兴起后,学者们开始关注音乐的功能、作用以及规律更问题;受后现代思想影响的民族音乐学则从音乐出发,更多地关注音乐的意义以及差异等问题,即将音乐视作一种文化进行研究。在中国,大家目前采纳的民族音乐学中心思维主要还是胡德和梅利亚姆的思维,这也是现代民族音乐学的思维和方式。正如伍国栋在《民族音乐学概论》的自序中写道:“人类需求各异的集体音乐形成地域化特点的广泛性及顺序性现象,这确实是一个具备普遍化特点及学术意义的科目理性考证践诺。”

四、结束语

伍国栋所著《民族音乐学概论》在研究语境、范式及方法等方面的重要学术经验,笔者提炼出了五个方面,即学科建设、强调对音乐本体的关注、强调长期深入的田野工作、强调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以及提倡跨学科等饱含“中国经验”的民族音乐学学科理念,值得深入学习消化,并科学地加以实践应用。值得注意的是,所有学术理念从不会局限于一种特定的思维模式,成为凝固的存在。它会因时代的发展与境遇的变化自身不断前行,或被不断充实而得到新的抬升;或被修改而得到新的阐释;或被全新的理念所替换已更好地适应新的语境……民族音乐学的“中国经验”一定是多元、开放的,绝非作为西方经验的对立而存在的。不断总结、反思、更新这些经验也是学科在中国进一步发展的关键所在。

参考文献:

[1]伍国栋.民族音乐学概论(增订版).[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12.

[2][英]A.R.拉德克利夫-布朗著.夏建中,译.社会人类学方法[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

[3][美]艾伦·帕·梅里亚姆著.穆谦,译.陈铭道,校.音乐人类学[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10.

[4]苏冰叶.中国民族音乐的人文关照[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

[5][加]约翰·谢泼德,[德]彼得·维克著.谢锺浩,译.洛秦,审校.音乐和文化理论[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7.

[6]伍国栋.民族音乐学如何强调其实践性[J].音乐与表演(南京艺术学院学报),2001(01):50-52.

[7]伍国栋.得失有三思皆可以为鉴:民族音乐学理论及方法传承反思录[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09(01):11-17.

[8]伍国栋.音乐形态 音乐本体 音乐事象——与研究生谈论民族音乐学话语体系中的三個关键术语[J].中国音乐学,2010(03):63-68.

[9]洛秦.音乐人类学的“中国经验”反思——以《音乐人类学的方法导论》为例[J].艺术探索,2016(01):45-50.

[10]伍国栋.民族音乐学的学科位置——《民族音乐学概论》教学与自学辅导之三[J].音乐与表演(南京艺术学院学报),2018(03):160-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