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吃很好玩很深情
2020-10-09武萌
武萌
“浑南之夏”夜市,原本空旷的中央公园广场上,多了一个浑天仪状的大舞台。舞台上,一个机器人变身灵魂舞者与真人一起表演热辣街舞
跳动的鱿鱼
远远的街灯明了,像是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在繁星明灯之下,战东鹏随着劲爆的音乐扭动着身体,手中的鱿鱼串,翻转着上下跃动。刷酱、撒料,最后再浇上一勺油,随着火焰升腾而起,激起一阵香气,引爆食客的味蕾。顷刻间,200串鱿鱼被新客老饕抢购一空。
战东鹏的花式烤鱿鱼被称为“跳动的鱿鱼”,早已是塔湾兴顺夜市响当当的招牌。
15年前,第一次推着烤鱿鱼车走上沈阳铁西区兴顺街街头,16岁的战东鹏脚步踌躇。销路会如何,他心里没底。小小年纪选择练摊,战东鹏理由简单,为帮相依为命的父亲减轻些许生活负担。
那时的兴顺夜市,就已初具规模。每到傍晚,道路两侧便会被成排的摊位占满。摊位前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只不过那时还是服装鞋帽、日用百货的天下,小吃只是配角,簇拥在夜市的边边角角,自寻立锥之地。初来乍到,战东鹏只能在与夜市相交的小巷内挤出一隅,等待食客上门。所幸,当晚的生意还算不错,带去的鱿鱼所剩无几,回家时战东鹏脚步轻快了许多。
一晃就是几年光景,由于占道经营阻碍交通,兴顺夜市被取缔。战东鹏只好哪儿人多车就往哪儿推,手上烤着鱿鱼,眼睛瞄着城管。
2013年,兴顺夜市重启。借鉴了台湾六合夜市的管理模式,将经营时段实行交通封闭,原来在马路两侧经营的地摊改在了道路中央的可移动摊位。打了几年游击的战东鹏毫不犹豫地租下一个摊位。此时,小吃已经成为夜市最吸引人的主角。在这个长1.8公里,号称亚洲最大的夜市里,小吃摊位占去了大半,有近600个,汇聚了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特色美食。烤鱿鱼者自不占少数,如何脱颖而出,味道之外,战东鹏动起了小心思。
当时,蹦迪大受年轻人追捧,满街都响着嗨曲的激昂之声。战东鹏想,流行的迪斯科与烤鱿鱼的手法相结合,正好可以突出自己有别于传统铁板鱿鱼的新烤法。虽然在家预演了多次,但真到上阵那天,从未有过舞台经验的战东鹏还是怯了场。只好两瓶啤酒下肚,借着微醺的酒意,开始了他的首秀。花式烤鱿鱼火了,战东鹏成了这条街最“靓”的仔。
2016年,兴顺夜市再次因为城市建设升级,整体搬迁到位于皇姑区塔湾地区的沈阳市副食集团院内,脱胎换骨成为集餐饮、购物、娱乐于一体的塔湾兴顺夜市。这里不阻碍交通,对周边居民生活的影响也不大,战东鹏从此告别了路摊小车,有了自己固定的大摊位。
时至今日,他的花式烤鱿鱼摊位已经成了兴顺夜市一个独特的所在。摊位边上,除了食客之外,还有二十几个头戴小蓝帽,身穿蓝马甲的小伙子。这些人都是他的学员,排队等着上手操练一把。名声大噪后,他的花式烤鱿鱼随着兴顺夜市的扩张,不仅在沈城的其他地方开了分号,还有很多人想跟他学徒,战东鹏已经鲜少需要亲自上阵了。
在兴顺夜市的升级迭代中,每个摊主如战东鹏一样,不断丰满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圆着自己的梦想。
小酒馆,大生活
夕阳西下,沈阳令闻街喧嚣渐起。富鑫源菜馆老板娘齐秀敏搬出红色的桌椅排在店门前,她的夜生活开始了。齐秀敏的这家餐馆在令闻街上已经营十几年了。对她来说,夜才是这条街最活色生香的所在。
她把餐馆开在这里完全是机缘巧合。2003年,她经营的小餐馆,面临着被房东收房,急于再找门面经营的困境。当时,令闻街上正好有一家上海小笼包铺出兑。店面不大,只能摆下4张桌,但房租是她能承担起的。齐秀敏没多想便交了定金,合同一签就是10年。“我再也不想生意刚见起色,就又被房东撵走了。”
虽然从开原老家到沈阳打拼已有几年了,但齐秀敏对這个城市并不熟悉。客源多寡、食客们的口味偏好,她一概不知,但她坚信自己不是头脑发热,“只要人多的地方,就不缺人吃饭。”
新店开张的艰难自不必说。看着别家生意红火,自家却门可罗雀,齐秀敏心里很不是滋味。餐馆白天经营,晚上则是一家五口的栖身之所。齐秀敏带着妹妹、妹夫和侄女两口子,挤在店里打地铺。咬牙坚持了几年,饭菜的好口碑慢慢集攒,小餐馆成了“大食堂”。因为妹妹和侄女都胖,所以熟客们戏称她俩为二胖、三胖。并不胖的齐秀敏也凑数得了个大胖的称号,竟渐渐被忘记了大名,如今甚至已鲜有人记得她姓齐。
店里的客人有工厂的工人、出租车司机、公司职员,也有附近的居民,大多是工薪阶层。上班累了,下班后约几个好友来扯扯闲篇、吹吹牛,两瓶“老雪”(雪花啤酒)下肚,疲惫的身体好像又回满了血。跟家人闹矛盾,心郁不舒,下楼烤一把小串,找胖姐唠唠,这夜便又豁然开朗。仿佛推杯换盏之间,世道艰辛与生活不易,都已融散入酒,消散无踪。
夜色里的令闻街就好像一个时间的广角镜头,记录着世间百态与人心冷暖。回首来路,齐秀敏可谓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十几年里,她遇到过鸡蛋里挑骨头的,也遇到过只点一个毛菜坐到天亮还不走的,最可气的还有不结账就跑路的。好在,留给齐秀敏最多的还是熟客给她的感动。夏夜里最忙的时候,会有人放下筷子当起义务服务员;店铺改造时,会有人来当免费的装修工。还有人交了女朋友,领来让老大姐过过目、把把关。
山西来的小张从小店的饺子里吃出了妈妈的味道,成了店里的熟客。“姐,有点儿没吃饱……”自从小张难为情地说出这话,他的盘子里总会比别人多几个饺子。小店的吧台里寄存着几把附近熟客家里的备用钥匙,谁家有事回不来都会委托胖姐去帮忙。就这样,齐秀敏凭着一腔真诚,把生意越做越火、店面越做越大。她和家人在附近买了房,在令闻街扎下了根。
午夜,令闻街渐渐归于平静。齐秀敏收拾好残羹冷盘,等待着下一拨儿客人地到来。凌晨两三点,小店里再次热闹起来。这是一群刚刚下班的KTV服务员,20出头、血气方刚,在服务完客人后,同样也有把酒言欢的需要。然而,此时的街头,可供他们尽欢的去处已不多。24小时营业的富鑫源菜馆是他们的不二选择。在吆五喝六之间,夜经济的参与者,变身消费者,成了这夜的主宰。
长夜已尽,炉火未熄。齐秀敏在忙碌中迎来朝阳,新一天的故事即将在令闻街上演,而她早已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夜市之外
夜幕低垂,晓光再次带着全家来到沈阳浑南区的中央公园。一年前,为了招待外地来的亲戚,晓光设计了一个半日文化游。下午到辽宁省博物馆看展,来个与历史的隔空对话,晚上再到一步之遥的中央公园,打卡沈阳的新网红地——音乐喷泉。音乐喷泉表演时间在博物馆闭馆2个半小时后,时间差正好就近安排晚餐。
从博物馆出来,晓光却尴尬了。这里远离市区,附近哪有餐厅的影子?无奈,他只好驱车半小时,带着亲戚回到市区用餐,再折返回来看音乐喷泉。
然而不久前再来,因“浑南之夏”夜市,晓光有了不同感受。原本空旷的中央公园广场上,多了一个浑天仪状的大舞台。舞台之上,一个机器人变身灵魂舞者与真人一起表演热辣街舞。
接下来,还上演了庞伯特机器人与沈城市民的乒乓球大战。据说这台拥有我国知识产权的新松庞伯特乒乓球发球机器人M-ONE,可是和央视主播连过线,和老板一起直过播,帮村长李锐卖过货,还跟乒乓球教科书邓亚萍交过手的“科技之光”。
能在夜市上感受到科技的力量,是晓光的意外收获。每周五、周六,浑天仪舞台都上演“企业之夜”。与晓光一家相遇的正是新松机器人的专场演出。
在舞台的对面,晓光看到了“都市绿洲”的牌子横跨三个摊位,这是他很熟悉的一家市内老牌酒店。原来,疫情过后,酒店生意大不如前,便精选了菜品来夜市抢滩。“还真有不少市民在夜市上品尝后,又找到了我们在市内的店用餐。”说起这些意外收获,经理华成龙笑意溢于言表。
无独有偶,一个卖现熬酸梅汤的摊位,竟是沈阳一家专业做体育赛事的公司,开展的新业务。同样受疫情影响,这家公司从2月之后便基本没了赛事业务。为了不裁员、不倒闭,公司选择暂时到夜市上摆摊,开拓新财路。没想到,生意竟十分火爆,一天能售出600多杯。生存没了问题,发展也有了新灵感。“我们以前做的品牌赛事是越野跑,沿途会设置补给站,代营很多东北特色美食,有了夜市经历,未来也许我们可以横向拓展餐饮业务,把自己的品牌产品卖到全国。”公司员工栗一雯说。
另一边,一位游客正兴奋地举着手机和家人拍照。因为白天在网上看到这里的演出视频,他們全家开车大约一个多小时,来了次“说走就走的市内游”。“逛逛夜市,看看喷泉,吃喝玩乐全都有了,真不错。”
夜经济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助推作用,其实早在1000多年前的宋朝就有了答案。《东京梦华录》中直至三更的州桥夜市就是宋代夜经济的真实写照。夜市的出现不仅为繁荣的宋朝经济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改变了国人的生活。正是在夜经济的刺激下,中华大地上流行了数千年的一日两餐习惯,在宋代增加至三餐。
然而,夜经济绝对不只是逛吃和地摊。在夜食之上,人们还需要食娱、夜游等精神文化层面的满足。这种需要也不该仅仅停留在路演、网红地打卡这些快餐文化上。夜经济在东北走深走远,还需要更加厚重的文化元素加持。
夜幕之下,中央公园北侧的辽宁省博物馆、省图书馆、科技馆等四大场馆,在喧嚣中显得暗淡又落寞。除了省图书馆夜间有小部分24小时阅览室开放,提供图书借阅外,其他场馆全然静默。
去年底,沈阳市政府就印发了《关于加快发展夜经济的实施意见》,明确提出,倡导图书馆、文化馆、博物馆、群众艺术馆等公共文化场馆晚间对市民开放;鼓励剧场、影院推出夜晚平价演出场次;以夜游皇城和夜游浑河为主线,推动沈阳故宫和大帅府开放晚场……希望这些文字能早日照进现实,让市民在逛夜市之外,也可以在夜色里走进图书馆读一本好书,再到博物馆里一眼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