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纳,风暴中航行
2020-09-27任尚坤
任尚坤
图/全景网
继首次冲击A股折戟后,时隔三年,证监会第二次披露了中国民营影视龙头博纳影业递交的招股书。
只可惜,曾长期负责影院投资业务的博纳副总裁黄巍已经无法见到博纳影业登陆A股的时刻了——2020年6月,黄巍跳楼自杀。博纳官方公告声明中表示黄巍坠楼原因是长期失眠,心情压抑。
彼时全国影院已停业138天,这个消息无异于一枚深水炸弹,在从业者中引起轩然大波,导演贾樟柯称黄巍的离世是“行业之悲”。黄巍在电影业工作了16年,曾说过“会在这行一直干到老去”。他最终选择结束的地点是北京悠唐购物中心,那里坐落着博纳公司的第一家电影院,也是他曾经的起点。
当初邀请他来的人就是博纳影业的创始人兼CEO于冬。于冬跟他说要共创一番事业,自2009年起,黄巍就成了于冬的左膀右臂。他比于冬长3岁,称呼于冬一直是“老于”或“于老板”。网络上关于黄巍的消息并不多,而于冬作为博纳的CEO,媒体的焦点一直聚集在他的身上。
于冬(左二)与电影主创出席《湄公河行动》票房破10亿元庆功会。
于冬对外的言辞经常是千篇一律的“套路”,他不讳言自己的商人身份,但总是会强调做电影的情怀和理想。于冬靠引入和发行港片起家,靠投资制作主旋律商业电影赚得盆满钵满。他是个能够游走体制内外的人,曾有媒体认为“长袖善舞”是对他最好的形容词。
黄巍说于冬“内心还是柔情似水的”。注重情感维系,让人很难界定这是性格热情爽朗的于冬与人交往的方式,还是带队伍的手段。总之,有“北京侃爷”谈吐的于冬常被人评价有亲切感。
2013年,房地产业遭遇寒冬,博纳原计划开6~8家影院的计划因此受挫,只开了2家。截止2013年年底,博纳旗下的影院只有22家,总银幕182张。虽然根据当年财报,博纳于2013年的收入较2012年增长165.6%,但当时主抓该业务的黄巍及所在部门被于冬严厉批评。年底颁奖会上,他连提名都没有,而此前黄巍年年是“突出贡献奖”。黄巍觉得“臊得慌”,毕竟他领导着博纳三大板块之一。当晚,做好辞职准备的黄巍找于冬谈话,“老板,我们俩之间还有信任吗?”于冬回了句让黄巍觉得顶一万句的话:“有!没有你根本没有博纳的今天……这事儿我感激你一辈子。”①
《人物》杂志曾记录下这段往事,并在文章中称,于冬善于抓住人在失败后的决心与对机会的珍视,他自己将原因归结为对历史上那些怀才不遇、含恨而终的悲情英雄的热爱。②
這是很“于冬式”的表达,面对在电影圈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从业者、知名导演、演员,于冬最常用的一个字眼就是“爱”。当初香港导演王晶执导的《大上海》票房失利,赔了大钱,于冬说服投资人再让王晶拍《澳门风云》。徐克的两部电影《深海寻人》《女人不坏》都赔钱,于冬又顶着压力找他来拍了部《龙门飞甲》,以2亿元成本换了5.7亿元票房。包括许鞍华和李安在内,于冬始终会讲述热爱与情怀的故事。
至于着重谈钱的时候,他面对的就是另一拨人了。
2010年,博纳成为第一家在美股上市的中国民营影视公司。上述《人物》那篇文中也对于冬的性格做了番概括性描述,称每件事他都会在可掌控范围内进行精细思考和计算,在中国电影资本市场狂飙突进中,他是个绝不会轻举妄动的老板。《人物》援引时任博纳首席运营官陈伟雄的话说,于冬的做事风格就是“决定决定决定”“永远不拍板,永远在拖”“他从第一天进这行就在算这笔账,他算15年了”。③
上市当天500字的演讲词,于冬直到敲钟前15分钟才改完。他在致辞中说,要努力创造一个伟大的梦想和奇迹。纳斯达克门口屏幕打出的标语是:与您分享中国电影的繁荣。
五年,博纳在美股市场融资不到1亿美元。于冬常常忙得连轴转,他不得不靠“项目滚项目”的方式给公司“回血”。他不止一次抱怨境外投资者不懂中国电影,低估了博纳的价值。
相较之下,当初在国内A股市场挂牌的华谊兄弟则赶上了中国资本市场的大牛市和影视产业的爆发期。看着如鱼得水的华谊和光线传媒,于冬时不时心理不平衡,他甚至问过王中磊与王长田:“博纳真的比你们差十几倍吗?”
于冬把这段日子称为“失落的五年”。博纳投资人、红杉资本沈南鹏是博纳赴美上市的重要推手,接着也成了博纳回A股的关键先生。媒体描述中,沈南鹏告诉于冬的话是:“回来了不一定追得上,但在资本这么看好行业的时候,再不下决心做,博纳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2014年年底,一部主旋律电影成为了博纳翻身的契机。徐克执导拍摄的《智取威虎山》在内地拿下8.84亿元票房,成为当时最成功的主旋律电影,但博纳的股价依然“跌跌不休”。最终,于冬做出了“及时止损”的决定。筹备一年后,在2016年4月,博纳正式完成私有化交易。阿里、腾讯、红杉资本、复星集团等组成了博纳私有化的豪华买家财团。2017年9月,博纳启动A股征程,并充满信心地在这期间引入了张涵予、黄晓明、章子怡等多位明星股东。然而世事难料,2019年7月,博纳等来了被迫中止审查的结果,起因是负责审计的瑞华会计师事务所遭证监会立案调查。
博纳的资本之路颇多曲折,投资生意倒是相对顺风顺水。最新招股书显示,博纳累计出品影片超250部,其中有10部票房超10亿元,累计总票房超350亿元。近年大热的主旋律影片《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中国机长》《我和我的祖国》等同样归在博纳麾下。
这其中也有政府补助的功劳。2017年~2019年,博纳计入损益的政府补助在逐年上升(6755.41万元、1.022亿元、1.56亿元),占同期净利润比重分别为33.95%、38.71%和49.52%。
做主旋律电影是件风险与收益双高的事。作为一家民营公司,博纳让香港知名导演北上拍摄一部又一部主旋律作品,于冬的“人脉”究竟起了多少关键作用,着实引人遐想。于冬是93届北京电影学院管理系毕业生,他常以科班身份为傲——在国内民营影视公司老板里,他算“凤毛麟角”。毕业后,他进到北影厂当电影发行员,也是1993年,韩三平从峨眉电影制片厂调至北影厂任副厂长。韩三平很快升任厂长,于冬也被提拔为副科长。
“一个小兵跟统帅的关系”,于冬说过他对影视圈叱咤风云的韩三爷“永远充满敬畏”。1999年,北影厂和中国电影集团公司合并。韩三平转任中影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至2007年升任中影集团董事长。而两家单位合并后,于冬的副科长打了水漂。
他愤懑,离职创业,在“一杯酒一万块钱”的年代,电影发行员靠喝酒卖拷贝,和院线经理、地方影视公司谈合作是家常便饭。于冬能喝酒,会喝酒,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导演陈凯歌曾称其为“推销员之死”,最终,他凑了30万元成立了博纳影视公司。
博纳在业内真正站稳脚跟是2001年——主要两件事:电影制片权、发行权向民企开放,博纳拿到全国第一块发行牌照;由博纳发行的小成本电影《我的兄弟姐妹》在内地票房2000万元。该电影对于冬的意义还在于他借此打开了香港电影圈。
《我的兄弟姐妹》制片人文隽回到香港,跟同行讲了三个字“分到钱”。④于冬陆续认识并取得诸多香港电影人的信任。2010年前,博纳获得包括《无间道》在内80%香港电影的内地发行权。后来由发行扩展至影片制作、投资、影院及院线业务后,于冬越来越明白“分到钱”的要义,尤其是当把香港导演与红色主旋律结合在一起时。
博纳近年出品了一批大热的主旋律影片。
當然,理想与情怀也是要讲一讲的。于冬曾自称目标是50岁退休,回学校当老师。退休前,他的理想是拍一部《阿甘正传》似的电影。如今,于冬49岁了,离他既定目标和理想都还有些距离。而让他当下挠头的事,是带着起了大早赶了晚集的博纳影业登陆A股资本市场。但这个小目标,这回能不能实现依然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