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分娩和历史作用
2020-09-26孙林宏
孙林宏
关键词: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斯大林;毛泽东;历史作用
《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签订标志着中国正式加入社会主义阵营,这是一种互惠互利的既定方针。但是,国际关系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国家利益,存在利益冲突的中苏双方从旧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到《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走了一段曲折艰难的道路,最终达成了一种均衡利好的结果,对历史发展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一、先破后立,从《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到《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
提到《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同是“中苏友好同盟”,两个条约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内容与历史地位。1945年8月14日,蒋介石在斯大林的压力下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在《雅尔塔协定》对中国权益划分的框架范围内,苏联利用这种不平等条约的方式攫取在华利益,包括:第一是强迫中方同意外蒙古独立;第二是迫使中方同意苏联在旅顺港驻军;第三是迫使中方同意长春铁路在资产各占50%的基础上共同经营与管理,而经营管理权又归苏方所有。这份条约严重损害了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是苏联大国沙文主义和民族利己主义的暴露。
1949年新中国成立伊始,作为代表人民群众利益的中国共产党面对侵犯民族利益和国家领土主权的各种不平等条约都予以否认,要“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在外交上选择了“一边倒”,与同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苏联交好。此时各民主党派、青年学生和工人群体对于国民党政府与苏联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的处理问题显得高度关注,那么,对待这一条约自然要慎之又慎。其实早在1949年1月苏联政治局委员米高扬与中共领导人在西柏坡会谈时,毛泽东就借用“一个女资产阶级社会活动家”的问题——“即革命政府在中国掌权后,苏联再在旅顺保有军事基地就没有意义了,而收回旅顺,对于中国来说则是一件大事”[1]来向苏联暗示这一问题。当时的毛泽东并不是急于收回旅顺,而是基于民族情感和社会舆论。一定意义上说,苏联在旅顺的驻军恰好可以弥补中共没有海军而缺乏防卫的缺口,对这一时期的国家军事安全确有其价值。
1949年6月底刘少奇率中共中央代表团秘密访问莫斯科期间,又把这一条约提上桌面,刘少奇向斯大林说明了广大中国人民的民族情感和舆论倾向,但由于中国共产党内部没有形成统一意见和建国初期望与苏联建立外交关系,因此含蓄委婉表达了这一条约对中国革命的过去产生了一定的有益影响,未来也将带来利好,因此“我们完全愿意继承这个条约”,同时在中苏建交的基础上也愿意“根据原来条约的精神,由两国政府代表重新签订一个新的苏中友好同盟条约,以便根据新的情况在文字上和内容上有所增减”[2]。或许斯大林并未意会,也只是在给毛泽东的电报中语焉不详地提到:“全部继承或重新签订或声明等一时期重新签订”“都用不着,等毛泽东来莫斯科时(再)解决这个问题”[3],但也提到了这个条约存在着一定的不平等关系,说明如果中共需要,苏联军队现在就可以从旅大撤退。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新中国的外交工作亟需立足一役,重新审视国民党政府与各帝国主义的旧的不平等条约就是当前外交工作的主要方面。这就使得《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又一次跳上了舞台,引起人民群众的注意。基于“另起炉灶”,毛泽东是希望与苏联另订新约,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切外交工作的开端,“只有参照和依据同苏联缔结的条约,我们才便于着手重新审查和废除蒋介石政府同帝国主义国家缔结的不平等条约”[4]。因此上,借斯大林70大寿的祝寿,毛泽东踏上了前往莫斯科的征途。
二、国际风云,斯大林对毛泽东的态度由傲慢到让步
在一拖再拖、再三交涉的波折下,1949年12月16日至2月17日毛泽东同志率代表团访问苏联,期间三次同斯大林当面会谈。
毛泽东第一次见到斯大林时就提出了关于重新订立条约的愿望,把所有的问题都抛出来,而斯大林针对毛泽东的想法提出:对于中苏条约,或选择保留1945年《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或选择在另外时间作出修改,或当下对条约作出修改。斯大林与毛泽东表面上都对这个条约辩证看待,实質上各有所想:斯大林出于对苏联利益的考虑,建议毛泽东宣布保留《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因为这样一方面可以保证雅尔塔体系下苏联在千岛群岛和南库页岛所获利益,另一方面苏联又可以依据中苏这一旧条约继续在中国东北攫取利益,并保证苏联获得通出海口直通太平洋。而毛泽东刚刚率领中国人民站起来,实现国家主权完全独立的愿望是极度强烈的,何况中国人民(特别是各民主党派、青年学生群体)密切关注着中国共产党能从苏联收回的主权,因此毛泽东极力想摆脱雅尔塔协定的束缚和它给中国带来的阴影,废除旧的条约,与苏联重新订立平等基础上的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出于对自己国家利益的保护或者民族情感的认识,中苏这场重要的条约谈判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美满幸福。
1949年12月24日,斯大林与毛泽东第二次会谈,鉴于第一次大家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此时苏联也不愿首先提出什么想法和要求,免落强加于人之口实,而毛泽东“不肯明说,他认为中国人是有骨气的,不能向人家乞求什么;苏方较有经验,应该主动提出帮助我们,不提是不诚恳的”[5],只说“想经过双方的协商,搞个既好看又好吃的东西”,“苏联方面一时没有理解毛泽东的意图,双方因此产生了一些隔阂。”[6]斯大林又在会谈中避而不谈关于重新订立新条约的内容,毛泽东的愿望在苏联得不到重视,十几天的访苏历程中想要且需要商讨的问题难以取到实质性进展。毛泽东的心情瞬间跌入低谷,甚至恼怒,还对苏方接待人员大发脾气,甚至说:“你们把我叫到莫斯科来,什么事也不办,我是干什么来的?难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天天吃饭、拉屎、睡觉吗?”[7]这样的不满确实震惊了斯大林,加之各国媒体高度关注的毛泽东访苏连续十几天没有一点新闻消息,各国媒体猜测斯大林软禁了毛泽东。为了消除这样的误会,中方和斯大林决定由毛泽东出席答塔斯社记者问来澄清事实,向外界说明毛泽东访苏的目的。毛泽东在答记者问中明确提出了:“我逗留苏联时间的长短,部分地决定于解决有关中华人民共和国利益的各项问题所需的时间”“在这些问题当中,首先是现有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问题,苏联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贷款问题,贵我两国贸易和贸易协定问题,以及其他问题”[8]。这一解释说明了毛泽东此次访苏的直接目的,苏联方面也明确地接收到了这个信号。
第三次会谈的成功展开还得益于缅甸和印度以及英国和其他英联邦国家在承认中国上采取明显步骤,毛泽东表示如果中苏关系在实质上得不到进展的话就要回去处理与其他国家建交事宜。另外,1950年1月5日杜鲁门宣布美国无意武力干预台湾局势,也不会卷入中国内战,加之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发表长篇讲话,挑拨中苏关系。舆论与国际形势的双重压力下,斯大林不得不对毛泽东做出让步,同意周恩来来苏对旧的条约内容进行谈判修改。
三、多锤定音,民族情感与国家利益的均衡
1950年1月20日周恩来等同志到达莫斯科,与维辛斯基为首的苏联代表团展开了艰辛的谈判工作。这场谈判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简单达成一个协定,以中长铁路、旅顺和大连问题为例,从苏联方面看,东北的利益牵扯到苏联的核心国家利益,苏联自沙俄时期就注意到远东利益,期盼自己能通过远东不冻港直通太平洋,中国旅顺、大连港口则大程度地实现了苏联这样一个民族渴望,因此从内心里,斯大林不愿意把自己的“成就”这样放弃,不愿意逆苏联人民的内心情感而为之,不愿意放弃这所带来的经济利益。从中国方面来看,刚刚从民主革命中走来的新中国实现了民族独立,全国人民对于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的民族情感是强烈的,所以中国共产党维持好这个政权的压力也是巨大的。马克思主义坚持人民性的特征,使得这样的民族情感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左右着外交关系。经历了三番五次的谈判,如前所述,在人民舆论、美国分裂中苏的国际形势和社会主义阵营团结要求的影响下,中苏双方必然需要有一个作出让步,历史告诉我们,斯大林面对中共的强硬态度作出了让步,同意中国关于中长铁路、旅顺口和大连港的协定方案,《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于1950年2月14日在莫斯科签订。但是,“补充协定”和毛、周离开苏联以后的谈判则更加艰难。由于苏联在前期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所以斯大林在接下来关于合营股份公司、专家协定、汇率问题等的谈判中斤斤计较,迫使中国接受苏方条款,在这些问题上,着实也难为了一把中方的外交人员。最终,中方也被迫接受了“补充协定”、再给苏联专家额外提供生活补贴以及被一些人士认为是“屈辱协定”的关于股份公司的协定。其中也有后来受大众观点影响,毛泽东也不愿提及的具有“不平等条约性质”的补充协定内容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满洲和新疆境内”“不给外国人提供租让权,并不允许有第三国的资本或这些国家的公民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参与的工业的、财政的、商业的及其他的企业、机关、公司和团体的经营活动”[9]。
但不论如何,这一系列条约、协定,都是国家利益、民族情感最大化满足的均衡结果,例如,看似不平等的补充协定和合营股份公司,前者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中国新疆问题解决的促进,是对东北西北国家安全问题的一时保障;后者是促进中国经济发展的一项重要内容,只是当时的人们可能缺乏对利用外资发展本国经济的现代经济运行方式的了解。
四、《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历史作用
保障了新中国主权领土完整。《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允许苏联在旅顺港驻军,同意与苏联在长春铁路资产各占50%的基础上共同管理经营,经营管理权又归苏方所有,苏联凭借这一协定占领东北大量土地和资产,攫取利益。这引起了中国社会广大阶层的不满,甚至有对民族前途的隐隐担忧。
随着《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签订始末,中国共产党极力争取了中国的领土与主权完整,一直把国家利益与民族情感放在首要位置,坚持中国国家的独立自主与领土完整,民族的荣誉及人民的尊严,创造了重新处理中国长春铁路、旅顺口及大连诸问题的可能性。双方达成“苏联政府将共同管理中国长春铁路的一切权利以及属于该路的全部财产无偿地移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同意一俟对日和约缔结后,但不迟于一九五二年末,苏联红军即自共同使用的旅顺口海军根据地撤退,并将该地区的设备移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而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偿付苏联自一九四五年起对上述设备之恢复与建设的费用”[10]等一系列收回中国地区领土和主权的条约款项;并为中国恢复建设和发展争取到年利百分之一的优惠贷款三亿美元,并同意中国以原料、茶、现金、美元对贷款进行偿还,这为新中国的建设提供了一大笔物质支持,甚至是新中国工业、农业恢复发展的物质基础,大大促进了中国的战后经济恢复和发展。
打开了新中国外交新局面。新中国成立伊始,需要一些手挽手的朋友来壮实自己的底气。对于一个新的执政党创建的新的社会主义国家,也亟需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在面对以美帝国主义为首的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坚持支持蒋介石集团的情况下,中共选择了“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坚定地站在了苏联一边。《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的签订,对中国来说,一方面使中国收回旅大等地区的自主权,受到了国际社会的刮目相看,让国际社会看到了站起来的新中国,也循着此条约的模式处置了旧政府与帝国主义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真正践行了“另起炉灶”“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的外交政策;另一方面,在这样一个军事政治同盟的建立下,中苏双边关系得以巩固,顺利加入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在外交工作中有了明确且坚定的社会主义立场,促使以中亚共和国为代表的一大批社会主义国家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建立外交关系。
在新中国成立至少十年的时间,苏联被看作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老师、是强国、是“老大哥”,因此在诸多外交的问题上都是与苏联共进退、同荣辱。在新中国百废待兴的情况下,这也为在外交上争取更多来自苏联的资金、技术等方面的支持奠定重要条件。
促进世界社会主义阵营平稳发展。《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签订,是一种中苏双边关系,不仅仅是军事同盟,更是一种政治同盟,标志着社会主义阵营的形成。在当时,苏联和中国无疑是世界社会主义阵营中的两个大国,甚至可以说两国关系直接关系世界社会主义阵营内部的关系,中苏两国友好互助也是社会主义阵营平稳发展的必要条件。
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正是苏联与美国两个超级大国“冷战”对峙格局逐渐形成的时期,这一条约的签订,对苏联来说,它借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和中国共产党所执掌的政权,加强远东地区的纵深防御,加之其在东欧援助经济建设的举措,与美国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可以说给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发展创造了环境。对中国来说,采取“一边倒”的外交政策,是中国考虑到美国单方面坚持支持蒋介石反动政府,而苏联作为社会主义大国可以为中国提供坚实的依靠(不论是经济上还是政治上)。中国作为社会主义阵营里的新大国成员,其发展也对世界社会主义的发展有着巨大影响。中苏通过协定完成了相互依靠式的稳定发展,社会主义阵营就足以获得平稳而巨大的飞跃。
注释
[1][俄]A.列多夫斯基.路远译.米高扬的赴华秘密使命(1949年1-2月)[J]國外中共党史研究动态,1995(05-06)
[2]刘少奇.代表中共中央给联共(布)中央斯大林的报告(1949年7月4日)[D]建国以来刘少奇文稿(第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15-16页。
[3]刘少奇.与斯大林谈话向中央毛主席的报告(1949年7月18日)[D]建国以来刘少奇文稿(第1册)25页。
[4]科瓦廖夫、贡恰洛罗夫.彭卓吾译.斯大林同毛泽东的对话[J]党史研究资料,2000(02)
[5]张树德著.红墙大事:共和国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上)[M]中央文献出版社,第12页。
[6]宫力.毛泽东和斯大林的历史性会晤[J]党史纵览,1995(06)第10页。
[7]中国国家博物馆编著.毛泽东[M]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06,第134页。
[8]中央文献研究室,新华通讯社编.毛泽东新闻作品集[M],新华出版社,2014.10,第516页
[9]沈志华主编.俄罗斯解密档案选编.中苏关系(第2卷)(1949.3-1950.7)[M]东方出版中心,2015.01,第315页。
[10]何春超等主编.国际关系史资料选编(1945-1980)[M]法律出版社,1988.06,第19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