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秋萍进市人民医院当护士之前，几乎不知“笑”为何物，也从未对任何人“笑”过，包括她的家人、亲友、同学。

父母焦虑堪忧，三番五次絮叨她改正。可秋萍白嫩的脸颊仿佛生来就是块铁板，父母因此常自责。

护士长是位年近不惑、温婉干练的女性，秋萍乍去上班时，她将秋萍排在自己同一班次。跟着护士长，秋萍心里有胆气，并学会了诸如扎针、备皮、导尿等操作技能。

三个月后，护士长见秋萍能独当一面了，就放手让她单干。

那时，已进入暮秋，正值历年病人住院的高峰期。护士长分管的十二张床位中，清一色的都是癌症患者，不同的只是病灶部位不一，症状轻重有别而已。

一天上午，医生刚查完病房，秋萍推着小药车轻盈地来到605床位边，欲给患者扎针挂水。孰料病榻上的黄大爷一瞄是她，瞪大水泡眼，虎着脸吼道：“你走开，我不要你挂！”

秋萍猛一愣，僵硬的脸上凝起尴尬的神色，继而垂下头，转过身，落寞而去。

护士长闻讯赶到，淺笑着温和地问：“黄大伯，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啊？动怒可对康复无助哦。”

“那个小姑娘，整天紧绷着个脸，就像谁欠了她债似的，我见到她便没了好心情。以后你别再让她给我挂水拔针。”

“哈哈，我看她没那么冷漠，也不见得那样讨人嫌吧。”

世上没两片相同的树叶，病人也是千姿百态的。护士长早已见怪不怪。不过平心而论，作为一名护士，理应把患者当亲人，尽可能给予他们更多更细的人性关爱。护士长回味着黄老伯的话，若有所思，也深感愧疚。

其时，医院正在开展“倡导微笑服务，创建和谐医院”活动，而秋萍却遭患者投诉，护士长想：那可不行，决不能让秋萍在自己眼皮底下出娄子。

翌日中午，护士长忙完手上的活，轻声把秋萍唤进了办公室。

“你对昨天的事怎么看？”护士长表情罕见的严肃与庄重。

“护士长，你最了解我，我生来就这德性，又不是故意的，我倒觉得是黄老伯在鸡蛋里挑骨头。”

“秋萍，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科里的病员都是癌症患者，他们除了要承受皮肉上的剧烈疼痛，还得经受精神上的煎熬与折磨，他们是非常不幸的人。来到我们医院就诊，是对我院的信任，所以我们要用春风细雨般的温馨服务，为他们增添生活的勇气，延续宝贵的生命。眼下院里正开展微笑服务，规定若遭遇患者三次投诉，将待岗学习，我不忍目睹那一幕发生在你身上，希望能常看到你绽露笑容。”

“护士长，我真的——不会——笑。”

“天底下哪有过不去的坎，等会我教你。”秋萍抬起低垂的眼帘，讶然盯着护士长，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午后，护士长瞅住一个空当，悄悄把秋萍拽进隔壁的储物间里，虚掩上门，开始面授机宜。“其实，微笑很简单的，关键是要放松心情，用友善的态度去真诚对待对方，你就会自然而然笑出来了。你注意观察——”话音甫落，护士长原本平静的脸上立马现出了一个杜尼式微笑，笑得生动而粲然，不由让秋萍心头一颤。

哇，原来微笑那么富有魅力与神奇！秋萍在心里惊叹。

秋萍按照护士长的演示，集中意念，深呼吸，运用神经调遣脸部肌肉，轻微颤挛后，终于露出了前排皓齿。“笑”，不可思议地盛开了。尽管只昙花一现，却令专注审视着秋萍的护士长异常兴奋，情不自禁夸赞道：“嗯，做得不错！”

“我感觉自己笑得非常牵强，肯定比哭还难看。”

“别着急，慢慢来，有空多练练就自然了。”

那阶段，秋萍除了吃饭睡觉，得空便对着大镜子反复练习，直至自我满意方才停歇。有一次午夜时分，秋萍躲在卫生间凝神训练，母亲进来如厕都未发觉。母亲见她站在那儿闷声憨笑，急切问：“傻丫头，你没事吧？”还使劲掐了她一把。

“妈，我在做功课，你安心去睡吧。”

时隔不久，秋萍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每天脸上春波荡漾，笑靥盛放——她已学会用迷人的微笑消除彼此间的生疏感，拉近与病人心理上的距离，成了受病人欢迎或“点名要”的香饽饽。

此后，人们大多不再叫她的名字，而是喜欢称她“微笑天使”。

作者简介：褚福海，江苏宜兴籍，现居昆山。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小说月刊》等。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