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雨的父亲

孙昕睿

父亲这辈子最爱雨。

一下雨，父亲就爱冲出门去，在雨中寻一处宝地。母亲也不叨扰他，只是在父亲出门前递给他一把崭新的伞。我那时不懂事，嚷嚷着求父亲带我去，得到的往往是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随着年岁增长，我对父亲的那种眼神，越来越不满意。

父亲雷打不动地在雨天出门，回来后，对着伞又像是对着我说：“这不行，得改。”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察觉到了我不满的小情绪。

十多年了，我竟从没问过父亲的职业，更没料到制伞是父亲谋生的主业。工艺伞做工烦琐，活计精细，这个时代还在坚持手工做伞的人太少了，可它却是我们家的经济来源。

母亲告诉我这件事后，我与父亲的关系好似破了冰。我开始在雨天撑着父亲做的伞去上学，雨伞一开一合，呼啦啦地从伞面的花瓣上抖落一地雨珠，美得叫人目不暇接。

一天，父亲突然提出带我去工廠转转，让我看看雨伞究竟是怎么做的。印象中，那是父亲第一次主动与我谈起他的工作，我有些欣喜雀跃。到了工厂，父亲开始制作伞柄。只见他拿起薄薄的刻刀在木料上劳作着，时而缓慢，时而利索，而后用手边的小刷子将木屑轻轻拂下。将伞柄的木料钻出几个小孔后，他换了一把更小的雕刻刀，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几乎要贴到木料上了，他极小心地上下挑动着，不一会儿，精致典雅的梅花跃然眼前。父亲修整完边缘，将它递给我，眼里闪烁着什么，他说：“爸爸想把伞做好，让我们家过得更好。”他语气诚恳，像我幼时听到他对伞说话那样。我笑了笑，拉起他的手说：“一定会的！”父亲似乎松了一口气，摸摸我的脑袋，又跟我约定——以后每个月都给我做一把新伞。

之后，父亲再没跟我提他的梦想，但我知道他在朝着梦想的路上一步步前进。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父亲拿着伞细细摩挲着伞面，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悦。他欢快地招着手说：“女儿，我做的伞被人推荐了！好多人来找我做伞呢！”我看着这个沉稳了半辈子的男人，此刻笑得像一个孩童，心中的世界火花飞舞，忽然觉得家人围坐，灯火可亲。

父亲常常亲自上门去给别人送伞。一天，屋外狂风暴雨，我劝父亲歇一天，他却摇摇头：“不行，跟人说好了，哪有不守约的道理。”我着实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父亲将伞细心地包好，出了门，又用身子替它避雨。在慌乱的雨点中，父亲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向雨的世界。我看着那身影倍觉感动，父亲和雨，好似融为了一体。

父亲爱雨，他为雨做了半辈子的嫁衣，现在依然热爱着。

指导老师：王秋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