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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闯王听曲(外一篇)

2020-09-26陈益

群文天地 2020年5期
关键词:戏班子梨园蚂蚁

陈益

民国时期文人王梦生著有《梨园佳话》一书,谈《黄鹤楼》之冠、《李陵碑》之甲、《琼林宴》之履、《乌龙院》之靴、《九更天》之刀、《战蒲关》之剑、《贵妃醉酒》之爵,无不推崇备至。

他又谈及名伶陈圆圆轶事。说三百年间,玉峰歌姬陈圆圆为女伶中之第一。她与众多女伶居住于梨香园。相传,从崇祯二年到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终于推翻明王朝,闯进了紫禁城。他召陈圆圆来唱昆曲,听到一半,这个放羊娃出身的陕西米脂汉子,实在忍受不了那般纡徐委婉、细腻柔美,竟然站起身,径自唱起了秦腔。于是殿下皆山呼万岁。能琵琶工小调的陈圆圆,在粗狂豪放的梆子戏面前,不知所措。这段轶事,在很大程度上预示了“花雅之争”中昆曲的颓势。

与之形成反差的,是文人张肖伧在《菊部丛谈》一书中记述的很多清代曲坛轶事。其《摭旧录》一编中说:“内监之隶南府乐籍者,李莲英号称第一。曾与谭秀英合演《八大锤》《镇澶州》等剧。西太后谓莲英堪与楞仙并肩。”大太监李莲英居然也是一个戏曲爱好者,在舞台上还演得挺专业。当时有一位名叫朱莲芬的伶人,由于得到晚清朝廷要员潘文勤、潘祖荫的欣赏,被称作“状元夫人”。朱莲芬不仅擅长唱曲,还工书画,凡是有客人求潘祖荫的书作,大多数由朱莲芬代笔。潘祖荫特意为她写下了《莲华词》。当时,京城每逢新春,各省纷纷把名伶邀集在一起,团拜演戏。假如有人迟到,立即派司坊官员传唤,谁也不敢怠慢。但朱莲芬迟到,就宽容得多了。因为翁常熟翁同龢也是她的拥趸。

《菊部丛谈》说,伶人朱霞芬所在的云龢堂,在京城享有盛名,与梅巧玲的景龢堂并称。不少人都心知肚明,这与当时的某个“朝贵”有关。从堂名就可以看出,“朝贵”正是尚书翁同龢。朱莲芬“状元夫人”的雅号,其实也是出自他的赞誉。

我们由此不难看出戏曲在晚清所占据的地位。这与吴梅村为伶人王紫稼作《王郎曲》,吴大初因伶人王湘云擅长绘兰花,为之作《燕兰小谱》,是一脉相承的。

《戏剧月刊》,是民国时期的畅销杂志。1929年第八期刊载了荀慧生的《柳如是剧本说略》一文,这个剧目以钱谦益与柳如是曲折的爱情故事为主体结构。有“诗酒流连陶情常熟,年华迟暮猎艳秦淮”“戏载潘车竟迷老眼,书温董传几玷儒冠”“赶作降臣难忘富贵,愿为烈女有愧须眉”“钵托空门经翻贝叶,诗吟故友魂断桃花”“祸起一时谩藏诲盗,名垂千古绝命留书”等折子。

耐人寻味的是剧中有这样的情节:钱谦益带着侄儿钱曾,到秦淮河访艳,遇到了柳如是。钱曾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借着给鸨儿身价银为名,骗走了钱谦益的一部宋版《汉书》。随后又偷去了绛云楼的无数藏书,竟然一把火烧毁了,试图灭迹,令人顿生君子恶居下流之感。为情爱所困的钱谦益,失去的又何止是宋版书呢?

戏蚂蚁

戏蚂蚁,一个很形象的称呼,清代、民国时期指戏班的班主。清人李斗《扬州画舫录·新城北录下》载:“团班之人,苏州呼为戏蚂蚁,吾乡呼为班揽头。”戏班子犹如蚁群,忙忙碌碌四处跑码头,自然需要班头。戏班子的管理从来不是一件易事。

随着各家戏班在商业化演出中激烈角逐,如何规范市场,官府不能坐视不管。梨园总局便应运而生。它的职责,是对来自各地的戏班子进行登记,指定演出场所,甚至规定票房价格。梨园总局往往设在老郎庙内。老郎庙是昆曲界供奉祖师爷的地方,也是戏班子聚会议事的场所。顾禄《清嘉录》卷七《青龙戏》记载:“苏州老郎庙,梨园总局也。凡隶乐籍者,必先署名于老郎庙。庙属织造府所辖,以南府供奉需人,必由织造府选取故也”。

在中国各地,历代人们所供奉的神祗,大致可分为敬重、敬畏、敬惧三类。也就是说,以梨园始祖唐明皇化身的老郎,与堪称财神的赵公元帅、关公一样,是戏班子普遍敬重的神明。明清时代,江南一带供奉老郎神的风气很是兴盛。不仅在老郎庙,一些戏园的后台也设有老郎神像或牌位。伶人们进后台,先要向神位拱手,称为“参驾”;临出场时再拱手,称为“辞驾”;下场进后台时又拱手“谢驾”。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神祗的护佑,一切顺畅。在老郎庙设置机构,协调各个剧种、戏班之间的矛盾,处理纠纷,规范市场,也就顺理成章。

如果说梨园总局归织造府管辖,带有官方色彩,梨园公所则属于民间组织,为演艺商会性质。苏州镇抚司前的老郎庙,最初是文武昆班公募创立的。嘉庆、道光年間,因为弋阳腔也想在苏州演出市场站住脚,与昆班争利,造成冲突,还打了官司。太平天国战争,苏州的文化人被大批杀戮,社会动荡不安,昆班演出遭受很大摧残,尽管他们得地利之便,能在老郎庙庙前演出,却知音甚少。而在城郊茶园演出的京徽班子,则日盛一日。弋阳腔输了官司,无法进城演出,在城外又受京徽班的排斥,感到很不公平,复又产生争执。这时候,不能不依靠梨园公所出面,召集“戏蚂蚁”商讨行业事务,督促各方按照市场规律运作。

明清时期,经济兴盛的江南,戏班众多,竞争十分激烈。清末、民国年间,随着西风东渐,社会时尚改变,观众的欣赏品味也发生了较大变化,在这种情况下,“戏蚂蚁”们千方百计翻新经营手段,以适应观众的需求。他们较多采取的手段是用淫戏招徕观众。《申报》1981年7月、8月刊载的文章说:“苏城狮子林开台演戏,杂以淫戏”,上海各戏馆“无论文武京班,大率以淫戏动人,据为利薮。”当局屡屡禁止,报章也发表批评文章,但收效甚微。此刻,梨园公所不得不出面干预。然而“戏蚂蚁”自有应对策略,他们表面上答应演出“忠孝节义”戏目,为了戏班子的生存,仍然偷偷地上演淫戏。

有一些比较理智的“戏蚂蚁”,明白演出淫戏并非长久之计,于是采取多种方式,改良经营之道。比如不惜以重金聘请名怜,以壮声威。引进国外的舞台布景道具,采取烟火、彩灯等手段,出其不意。也有的干脆降低演出票价,以吸引更多普通观众。在《申报》等媒体发布演出广告,或者将戏单印刷在红笺上,雇人在马路上四处散发,也是一种与时俱进的方式。“戏蚂蚁”适应市场经济的思维方法,今天仍值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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