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梦幻与梦幻中的现实

[摘 要] 剪纸艺术历史悠久，流传广泛，是人們普遍认可并喜爱的一种艺术形式。在东方与西方世界的文明历程中，都产生了绚烂丰富的剪纸艺术，东西方因地域环境、文化背景、民族审美等差异，各自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体系。中国剪纸艺术作为东方剪纸的代表，内涵丰厚，流派众多，与人民大众的生活息息相关;欧美等西方国家的剪纸艺术则以“剪影”为主，玲珑优美，特色鲜明。中西剪纸在各自的发展中，也常常相互借鉴，共同进步。现通过简述东西方剪纸艺术的发展现状，对照分析东西方剪纸艺术的差异，总结归纳中外剪纸艺术的审美特质与文化内涵。

[关键词]剪纸;剪影;技法

[中图分类号] J528.1            [文章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2095-7556（2020）2-0099-05

本文文献著录格式：盛景涛.现实中的梦幻与梦幻中的现实：中西剪纸对比浅析[J].天工，2020（2）：99-103.

一、剪纸艺术综述

剪纸通过剪刀、刻刀等工具，融入人类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应用各色纸张材料，结合多样技法，剪刻出形式多变、意蕴丰富的镂空式图案纹样，带给人们以通灵的视觉美感和艺术享受（图1）。剪纸艺术是纸文明不断拓展的产物，在纸文明形态中最具普遍性和群众基础，是历史文化积淀最为深厚的一种文化形态。剪纸作为人们民俗生活的一种文化表现形式，其纹饰不仅仅起着装饰美观的作用，更寄托着人们的理想与信仰，同人类生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通过考古发现，中国剪纸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500年之前，在欧洲、美洲我们都能够发现很多关于剪纸艺术的记载，这反映了人类的生活同艺术本质上是相融一体的。

进入工业化之后，现代工业技术在某些领域虽然代替了传统手工技艺，但依靠人类灵巧的双手和智慧的心灵剪刻出的生动图画，仍受到人们的追捧与喜爱。尤其在中国，剪纸艺术是将中国民俗和生活融为一体的文化。

二、中西方剪纸的发展和艺术特色

（一）中国剪纸

中国是出现剪纸艺术最早的国家之一，国内各民族、各区域都有着丰富而独具特色的剪纸艺术，流派众多。在纸质材料还未被发明出之前，人们就利用各种薄片材料剪刻各种花纹。《吕氏春秋》《史记》中记载了周成王“剪桐封弟”的典故，周成王年幼时同弟弟玩耍，将一片梧桐叶子剪成玉圭造型交给弟弟叔虞，表示要封弟弟到唐地为侯，这可以说是中国剪纸的最早记载了。秦汉时期，冶铁技术的进步及造纸术的发明，为剪纸艺术的传播与发展提供了技术基础。汉代出现的“剪彩为幡”已经与今天的剪纸非常接近。六朝时期，植物纤维纸及铁器逐步得到普及，剪纸逐步成为一种艺术，并在生活中得到进一步的应用。新疆吐鲁番高昌遗址附近的墓葬中出土了5幅保存较好地剪纸（图2、图3），是我国发现最早的剪纸。隋唐后，中国剪纸逐步由宫廷走入民间，剪纸艺术也日趋繁荣。在唐代的民间装饰、宗教、丧葬以及岁时节令等活动中，剪纸成为不可缺少的内容，此时的剪纸技法也已相当精湛。宋元时期，剪纸技艺大幅提升，在人民生活中红白喜事、起居印染织绣等方面进一步拓展应用范围，其内容、形式、功能越来越广泛，宋代吉州窑陶瓷烧制过程中还利用剪纸作为装饰纹样制作，民间还出现了职业剪纸艺人，剪纸实物以及文献记载也相应增多。明清时期，剪纸种类增多、题材广泛、工艺精巧、名家辈出，剪纸纹样其还融入吉祥观念与装饰造型，反映了当时人们的自然观、道德观、审美观。这一时期涌现了大量民间剪纸艺人，还有一些文人参与剪纸创作，将我国剪纸发展成为融合多种技法的综合性民间艺术，使剪纸艺术达到新的高度。

西方国家，诸如英国、法国、德国、丹麦、美国等国的剪纸，主要以“剪影”为主。剪影是西方剪纸的主要表现形式，它可以说是剪纸艺术的另一个流派（图4）。剪影起初主要根据物体的外部轮廓剪刻而出，显现出人物的表情及实物特征，适合表现人物富有特征的侧面形象，它玲珑剔透、刻画细微。一般认为，剪影艺术17世纪起源于法国，随后迅速风靡整个欧洲。当时摄影术还未出现，人们想要得到肖像必须请画家画像，画像昂贵的费用是平民百姓无法承担的，为此，当时的法国财政部长希尔艾特开始号召普及剪影艺术，使所有人都能记录下肖像，享受艺术的乐趣，希尔艾特也成了剪影艺术的别称。德国的大诗人歌德称剪影为“迷人的黑影”。西方剪纸以特有的细致和精巧见长，剪纸艺术家通常先对折纸张剪成对称的装饰图案，然后在留白的地方剪出不同的图像，运用平面的剪纸来述说故事，黑白分明，细腻逼真。受到西方主流文化的影响，剪纸一开始就作为一种新兴艺术样式，很多上层阶级的女性也往往将其作为一种闲暇之余的艺术创作实践。西方剪纸着重实景和实物的再现，具有鲜明的绘画性。野兽派大师马蒂斯创作的剪纸作品（图5）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绘画，他的剪纸多以彩色拼贴为主，剪下形后重新排列组合，造型简洁有力，带有原始的质朴意味。

三、中西剪纸对比浅析

（一）题材内容

中国剪纸艺术题材内容广泛，多以表现民间故事、日常生活（图6）为主，大部分是伴随节令庆典出现的吉庆剪纸和装饰剪纸。内容大多以人物场景、花鸟鱼虫、家禽走兽、神话传说、装饰纹样。民间剪纸艺术通过提炼、概括自然形态，构成美丽的图案，往往利用象征、隐喻、谐音等手法承载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比如“鲤鱼戏莲”“松鹤延年”等剪纸题材都是借物抒情。

西方剪影多用来表现人物肖像、动植物、风景以及建筑等图像。肖像剪影通常抓取脸部的正侧面形象，通过抓住不同人物的脸型特征，揭示人物的个性与情感，创作出惟妙惟肖的艺术效果。风景题材大多是放牧、狩猎以及田园风光（图7），通过完整的全局形象呈现出静谧、甜美及幽远的意境。剪影故事性较强，具有情景再现的意味，相较于寓意表达，西方剪影更加重视审美趣味的表达。

（二）表现形式

中国剪纸艺术注重神似写意，造型表现着眼于意向，一般按照主观感受来安排画面与造型，不拘泥于对客观事物的描绘。造型中常常利用对称均衡的构图方法，采用夸张、变异、透叠等平面化的处理方式，注重纹样的组合和变形，遵循图案构成法则，如莲叶和鱼的组合，喜鹊和梅花的组合等，造型随心变化，装饰性强（图8）。作品拙中带巧，轮廓朴拙但颇显神韵。

西方剪影大多偏向写实，其中造型结构比例准确、透视关系合理，带给观者栩栩如生的既视感（图9）。尤其在眼睛、睫毛、嘴唇等部位都有精彩的刻画。剪影的线面韵律、色彩对比均体现出一种理想化的装饰美。在黑影之中，遮掩了部分细节，这也就给了观者某种暗示，需要通过想象力去填补，带来了审美愉悦。

（三）表现技法

剪纸技艺实质就是在纸上剪刻镂空，使其呈现所要表现的纹饰图样。中国剪纸创作技艺丰富，形成了以剪刻、镂空为主的多种技法，使剪纸的表现力有了无限的深度和广度。中国剪纸有单色剪纸和彩色剪纸，单色剪纸包括阳刻、阴刻、结合刻、剪影等技法，彩色剪纸包括点色、填色、分色、衬色、套色等技法（图10）。

西方剪影是利用黑影结合外轮廓线来表达意境和形象特征，剪影同样也包括黑白剪影和彩色剪影。西方剪影作为一种新兴艺术样式，很多艺术家将其视为艺术创作手段，在剪纸的表现技法方面做出了很多尝试。西方剪纸不断开拓新兴视觉表现语言，逐步拓展成为一种艺术创作趋势（图11）。

（四）应用范畴

中国剪纸是中国传统民族生活中最为普遍、最具本原性与多样性的文化，在文化形态和实用功能方面丰富多彩，在节日习俗、民俗礼仪、习俗信仰、生活日常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剪纸偏向于满足愿望、反映精神诉求、注重吉祥、祈福的寓意，具有明显的实用性与现实意义。中国现今仍沿袭着过年贴剪纸窗花的习俗，内容以剪制吉祥的纹饰为主，以期盼来年风调雨顺，从用途出发的剪纸作品必定更注重吉祥和祈福的意义。剪纸通过极具装饰美感的画面体现出人民的理想、期望和精神追求。作为传统民间艺术的经典代表，中国剪纸艺术是传统民俗活动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图12）。中国剪纸寄托了各族人民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从侧面反映着他们的生活。

西方剪纸艺术偏向于对审美方面的追求，常应用在为诗歌故事配图或成为纯粹艺术表现媒介。西方人在风俗节日中应用大量的喜庆剪纸来装饰美化环境，表达友谊、爱情、祝福的情感。而西方现代剪纸，又多表现为立体剪纸、雕纸或是通过强调艺术其他语汇的当代纸艺术（图13）。现代很多艺术家将剪影用于艺术创作。

四、现实中的梦幻与梦幻中的现实

由中西剪纸艺术对比分析可见，中西方剪纸艺术在题材内容、表现形式、制作技艺、应用范畴方面都具有各自的特点，这与剪纸艺术植根的现实生活土壤是密不可分的。中西方不同的地域文化因素造就了世界范围内剪纸艺术的精彩纷呈。世界各地众多剪纸艺术精品是人类智慧和创造力的结晶，中西剪纸艺术的众多风格流派也是世界民族文化的多样性与丰富性的重要体现。

虽然西方剪影艺术的外在形态逼真，惟妙惟肖，但是通过剪纸营造的内在实质上是一种梦幻中的童话世界，具有显著的浪漫主义色彩，是现实生活的理想彼岸，所以说西方剪纸是现实中的梦幻;中国剪纸艺术能够生动、形象地体现出我国劳动人民在不同时期的生活背景及精神风貌，同时也能体现出崇高的中华民族精神和文化，且蕴涵着非常丰富的文化精神及审美意蕴。在中国的剪纸艺术之中，创作者通过一把剪刀，一张纸，表达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虽然中国剪纸艺术外在形式上看是装饰的、幻想的、怪诞的，但是所表现的内在精神实质与诉求是对现实生活深深地感触，所以说是梦幻中的现实。

由此可见，剪纸作为我国一项重要的民间传统艺术，一直深深植根于现实生活土壤，其发展一直没有脱离人们对现实生活最为真切的情感与理想。中国人民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在长期的艺术和生活实践中，将这一艺术形式锤炼得日趋完善。中国剪纸艺术一直牢牢把握着传统文化的根基与魂魄，具有现实性与人民性，关注现实、表现生活、歌颂人民、讴歌时代，也可以说中国剪纸艺术一直秉承着现实主义的精神内核。习总书记文艺思想主张艺术要推出更多反映时代呼声、展现人民奋斗、振奋民族精神、陶冶高尚情操的优秀作品，为人民昭示更美好的未来，为民族描绘更辉煌的明天。中国的剪纸艺术乃至我国民间工艺美术正是对习近平文艺思想的最好的秉持与贯彻。

五、对当代剪纸艺术创作的启发

对当下中西剪纸艺术来说，应该相互借鉴、融汇拓展、立足现实、创新发展。当代剪纸艺术应将传统艺术精神融入现代设计理念，结合现代人的审美追求与生活需要，充分发挥其在装饰、环境美化、个性思想观念表达的功能，广泛应用于服装、首饰、家居、建筑等现代设计领域，让传统艺术与现代设计融为一体，带给观者全新的审美感受，创作富有时代气息的现代剪纸作品。

在倡导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样化发展的今天，中国的剪纸艺术乃至工艺美术创新创作应该秉承何种精神，在充分吸收汲取外部文化的同時又不失自身的文化基因，是工艺美术工作者应该认真思考梳理的问题。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现实主义一直是我国文艺界的主流。艺术作品固然需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对现实生活的关切仍然是艺术家们创作的不竭源泉，立足大众、反映生活的现实主义作品一直是最受人们喜爱的艺术样式之一。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工艺美术创作应当把握时代脉搏，承担时代使命，勇于用作品来回应时代召唤，这才是工艺美术创作的主旋律。在习近平文艺思想中，明确提出了艺术应当记录新时代、反映新时代、讴歌新时代的指导方针，更加鲜明撑起现实主义的旗帜。现实主义是与时俱进的现实，是反映时代民生的现实，是人民心灵真情实意的现实。工艺美术创作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即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同人民大众生活联系紧密。同样应本着现实主义创作方针，对形式的追求、对创意的发挥都应合乎对民族精神、时代精神的阐释。新时代工艺美术的创作可以放飞想象的翅膀，但同样要脚踩坚实的大地。

参考文献：

[1]仉坤，张立.民间美术之旅[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15.

[2]乔晓光.活态的纸文明：作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中国剪纸传统[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1.

[3]李建国.中国剪影技法[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3.

[4]沈凤霞.剪纸[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6）.

[作者简介]

盛景涛，北京工艺美术行业发展促进中心主任，第四届北京市传统工艺美术评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第七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评审委员。

[作者单位]

北京工艺美术行业发展促进中心

（编辑：温子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