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草帽回家乡
2020-09-24本刊通讯员孙守名
本刊通讯员 孙守名
我拿了把磨得锃亮的镰刀去割麦子的时候,母亲再三叮嘱我戴顶草帽。她说,外面阳光毒辣,当心晒黑了脸,回城见不得人。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那顶温暖的草帽就摆放在我书房显著的位置。
几次搬家,破旧得有点文物模样的草帽都差点遭了厄运。我实在舍不得抛弃它,上面散发出淡淡的泥土气息,这常常让我想起那些活跃在乡间会说话的农具。
我扶着犁子翻过地,站在耙上挥着马鞭碎过土,拉着耩子播过种,扛着铁锄清过草,拿着镰刀割过麦,举起木锨扬过场。其间,那顶草帽总戴在头上,为我遮过阳光挡过雨,让我燃起生活的希望。
在所有的农具中,我尤为喜欢锄头。庄稼萌芽后钻出泥土,各种娇嫩的草芽也随之而出。这时,沿着整畦的田垄,非得锄上一遍不可。锄草的最佳时机,不在日出的清晨,不在暮气渐起、暑热已退的傍晚,而在炙热的正午,个中缘由可想而知。夏季雨水勤,杂草长势快,一季庄稼要锄上三五遍方可。锄地既要斩草除根,又要呵护庄稼,实在是马虎不得。
摸着木质滑润的锄把,看着枣木或松木把上的一圈又一圈的纹路,向往着收获时的甜美,锄地时自然格外用心。其实,锄地就是和大地交流情感,向庄稼倾诉衷肠,哪里还会觉得辛苦和劳累。
父亲是个手艺娴熟的木匠,那些斧头、锯子、锛和墨斗在他手里灵性十足,旋转如飞,就像高明的算盘师拨弄冰糖葫芦般的算珠一样,俨然成了艺术家。他还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叉筢扫帚扬场锨,碌碡簸箕使牛鞭,筛子抬筐麻袋囤,胶轮条筐和车绊……”他把玩到了极致。
脑海深处经常浮现出父亲的身影,每当此时,心里总感到酸涩、凄楚。父亲心疼刚到手的小黄牛,套上它拉耩子耕地,同时也让我陪着拉。内心怨气炽盛,我就故意将绳子拉得有气无力。这时扬着鞭子站在身后的父亲总要吆喝两声,似乎不像赶牛,而是在鞭策我。这一幕至今我还铭刻在心,往事历历,思之令人怀念。生活中,每当我醉心于安逸、企图偷懒时,严厉的父亲似乎又站在身后,这让我顿时警醒起来,掸掸思想上的尘土,继续沿着那条布满荆棘的人生之路前行。
暮色四起,疲累了一天的人们开始坐在月影下听乡戏,那是乡村的一场盛宴。母亲看大家吃过饭,赶紧收拾碗筷,随后抱起纺车喊上我就向戏场走去。密密匝匝的人群,喧喧嚷嚷,只等那二胡、三弦儿一拉,简板一敲,全部鸦雀无声,静得掉根针儿也听得清。说书的一张嘴,母亲的纺车便飞速旋转起来。说实话,《三侠五义》《说岳全传》《三国传奇》这些曲文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纺车优美的旋律反而让我陶醉不已,那嘤嘤成韵的乡音会将我带入甜美的梦乡。
曲终人散,人们各自走开。母亲总是最后一个离场,为的是叫醒正在梦中贪玩的我。夜深人静,母亲端着纺车走在前边,我则磕磕绊绊地跟在身后。远处传来了村北老杨家石磨磨面的“叮叮”声……
我是乡村的流浪者,与那些温暖的农具有着不可割舍的情感。离乡越久,思乡越切。思念那些温暖而又会说话的农具,怀思那些堂堂正正的父老乡亲。下定快心,明天一早,戴上草帽,怀揣着一颗赤诚的心,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