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性的人
2020-09-24黄晔
文/黄晔
去年秋天,我发了一个朋友圈,配图是拍到的几张野花野草,为了记录备忘,我分行写下它们的名字:青葙、鸭跖草、臭鸡矢藤。不少朋友惊诧这些奇怪的名字,有人说不认识“葙”。小红的评论让我惊叹:“青葙、鸭跖草、臭鸡矢藤,这些相似又不相干的事物,是这个季节最后的语言,就像地上的水和天上的云,相互谙熟彼此的秘密,犹如此时的我胡言乱语,其实是在说给风听。”
我回复她:“厉害,开口就是诗。”她笑答:“胡言乱语,你说是诗。”没多久,她又发了修改过句子,加上了标题,是一首标准的清新小诗:
无题——致一位朋友:青葙/鸭跖草/臭鸡矢藤/你把它们分成行/这些相似又不相干的事物/是这个季节最后的语言/就像地上的水和天上的云/相互谙熟彼此的秘密/犹如/此时的我/胡言乱语/其实是在说给风听。
后来,我将此诗发给与小红相识的同学老戈。他读后评说:“她是个有诗性的人。”老戈中文系毕业,是一个对文字要求近乎苛刻的人,这样的评价,在他那里,我以为是极高的。
小红总说自己是个粗人,在我眼里,她却是个血液中隐藏着诗意的高人。
“下车路过菜市场,看见这漂亮的红萝卜,买回家做萝卜干,我横着切它们,让每一根白雪般的萝卜两头都有红色的印头。”这是去年冬天小红发在朋友圈的文字。她从北京探望女儿回来,路上看到水灵灵的红皮萝卜,就买回家做萝卜干。很多人切萝卜都是纵向切条,不曾为了让每根萝卜条两头都带有红色而改变切法。我忍不住再次感慨小红骨子里的诗性,不端着,也不装,是烟火气息里的自然流露,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看似平常,细品却有深藏的诗性。
想起另一个人。几年前和友人郊游,在一片菜地中看到鲜红的月季花。我们很是惊奇,一路打听,走到了种花人的家门口。门前的矮墙头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月季。听到我们的说话声,门里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头发花白,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我一时不相信会是这么一个人种了这些花。见我们喜欢他的花,男人很高兴地给我们介绍。我们说:“人家的地里都种菜,你却种花,有点不一样呢。”他哈哈笑着说:“我喜欢花,便种了花。”末了,他说下次可以给我们送花,欢迎我们再来。
前不久,和友人再次经过那个地方,突然想起那个喜欢种花的男人,扭头,看见了葱绿的菜地里有一片红艳艳的月季花。莫名地,我有些小欣喜。友人也有些感慨。不过我们没有再去他家,就让花儿留在他身边吧。
梅雨天闲翻书,读到钱穆的一句话:“人类在谋生之上应该有一种爱美的生活,否则只算是他生命之夭折。”一时走神,父亲的身影浮现在我眼前。
父亲生在广东潮州,祖父带着伯父下南洋谋生,父亲便跟着曾祖母在国内读书。抗战时因为邮路阻隔,家里断了经济来源,父亲只能辍学去走街串巷做小商贩,后来家里情况好转,他就复学重回课堂,高考后填志愿时,父亲的理想就是到能看到雪花的地方读大学。于是,他从潮汕平原到了江汉平原的武汉,毕业后在异乡落地生根。
父亲的诗性刻在了骨子里,也在不经意间传给了我们。初夏,湖北秭归的伦晚橙子上市,我和孩子去购买,孩子特意挑了一些连枝并蒂的橙子,带回家后摆在柜子上,说:“外公最喜欢把这种连枝橙子摆在电视机上作装饰了。”我笑了,真是高兴孩子也拥有了一份生活中的诗性。
诗意的栖居一说似乎显得老套,但能在喧嚣的世界里,在庸常的生活中,保有一种内心的安宁与和谐,始终带着一份诗性诗心,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