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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条》:“双重烧脑”玩脱了

2020-09-22freelee

看世界 2020年19期
关键词:自由港烧脑信条

freelee

《信条》中处于逆熵状态的子弹孔

克里斯托弗·诺兰电影作品的所谓“烧脑”,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设定烧脑”,例如《盗梦空间》里面的梦境控制运行机制、《星际穿越》中的五维时空;一个是“结构烧脑”,例如《记忆碎片》和《致命魔术》中故事主线被拆碎再乱序复述、《敦刻尔克》的三条故事线穿插交错。

《信条》尝试同时玩转“设定烧脑”和“结构烧脑”。“设定烧脑”在于基于逆熵理论而构建的逆时间旅行机制,“结构烧脑”在于判断影片中人物与物件处于正向时间还是逆向时间状态、不同状态下的人物如何相互影响。

不过,这场“双重烧脑”实验有点脱离控制。

回文时间

《信条》的英文名为“Tenet”,这是一个顺着写和反着写都一模一样的单词。汉语里也有类似文字现象,一句话顺着念和倒着念都是读得通的一句话甚至是同一句话。这种现象被称为“回文”。

在诺兰过去有关结构烧脑的把戏中,“时间”是其中一样重点道具。例如《记忆碎片》和《致命魔术》都把一个故事按先后顺序拆分成若干章节,再将章节打乱重新拼合。这样,影片的播放顺序就不是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来排列。

《信条》同样以时间为道具,但不再是在叙事方式的意义上“玩弄”时间,而是在叙事内容的层面上“描绘”时间:《信条》拥抱了科幻电影的一个经典主题—时间旅行,旨在创造一种“回文式时间旅行”的效果。

在科幻电影中,时间旅行主要有三种模式。第一种是旅行到某个过去或者未来的时间点,旅行者的行为可能会改变他原本所处时间点的世界的状态,也可能旅行不会改变历史,而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代表作有《回到未来》《终结者》《十二猴子》等。

第二种是时间环行,即旅行者多次经历某一个时间段,每次经历可以各自独立,也可以连贯在一起,形成一种循环经历的体验。代表作有《恐怖游轮》《源代码》等。

第三种是平行世界旅行,即旅行者进入一个跟自己所处的世界相似但略有区别的新时空中。代表作有《彗星来的那一夜》《心慌方2:超级立方体》等。

《信条》的“回文式时间旅行”算是第一种模式的亚种,角色的目标是回到过去。“回文”的两端分别是按照正常时间流逝模式前进的人,以及从未来向着过去某一个时间点前进的人。两种人在时间线上“面对面”地靠近,最终互相接触,然后又分道扬镳。正常前进的人继续伴随时间的流逝进入未来,而从未来来的人则逆着时间抵达更遥远的过去。

回文的魅力在于正读反读都成立,有一种工整美。“回文式时间旅行”也想达到这种效果。诺兰安排了同一个角色站到“回文”两端。例如影片中的自由港动作戏,处于正常时间状态的主角遇到从逆转时间机器中冲出来的黑衣人,遂与之格斗,斗到最后黑衣人从卷闸的缝隙“逃出”。

实际上,黑衣人就是未来的主角,他进入逆向时间状态后来到自由港、穿过卷闸、与过去的自己格斗、最终逃进逆转时间机器,整个过程与正向时间中的主角的体验刚好相反。诺兰分别给出正向时间和逆向时间两个角度,来呈现这场动作戏。一方的因是另一方的果、一方的果是另一方的因,构成一种无论正序来看还是倒序来看事件都在发生的效果。

《信條》剧照

诺兰先在正向时间呈现一个果,再从逆向时间角度揭露出因。

这就是“回文式时间旅行”的表现形式,它主张“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信条》中提到“祖父悖论”,即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杀了当时还没生孩子的祖父,这个人又是怎样出现的呢?按照“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的理念,因为这个人出生了、而这个人出生的前提是其祖父能生孩子,所以必然有一些事发生,阻止这个人在祖父生孩子前杀掉祖父。

同样以自由港动作戏为例,主角在正向时间遇到了一位处于逆向时间状态的黑衣人,这件事无法改变,“果”已经出现。有果必有因,按照剧情,“因”是主角为了救受伤的女一号凯特,需要使用自由港的时间逆转机器。退一步说,假设主角不打算救凯特,自由港格斗的发生也是既成事实,只不过它的“因”不再是主角救凯特,可能是主角在更远的未来为了别的原因回到过去,也可能是别的人回到过去。但总之未来某一个时刻,一定会有人回到过去,在自由港与主角格斗。

可见,“回文式时间旅行”在叙事上有一个功能:交代事件因果。诺兰先在正向时间呈现一个果,再从逆向时间角度揭露出因。“因”是什么—即未来的人回到过去做什么—成为故事悬念所在。这是诺兰用来炮制“结构烧脑”的新道具:多少来自未来的因,驱动了当下的果?出于当下的果,角色们又会怎样在未来制造新的因?

逆熵穿越

理论上说,如果想玩“结构烧脑”,单单一个逆时间旅行的能力已经足够承托起“回文式时间旅行”的框架。但诺兰野心巨大,还想为逆时间旅行添加现实科学概念上的支持。他想出了“逆熵”。

“熵”是一个物理学概念,由德国物理学家克劳修斯在1865年提出,用于描述任何一种能量在空间中分布的均匀程度。能量分布越均匀,熵就越大。通俗来说,当两个拥有不同能量的物体互相接触时,能量从高能的一方流向低能的一方,最终达到一种平衡状态。这个过程中,能量分布逐渐均匀,意味着熵逐渐增加。这就是“熵增”。

《恐怖游轮》中的时间环行

《心慌方2:超级立方体》中,旅行者进入平行世界

液态金属“终结者”直接从未来来到当下执行任务

《信条》中的逆熵理论确实烧脑,却是没有意义的烧脑。

根据观察宏观世界的经验,能量只会从冲突状态进入平衡状态,而不会从平衡状态进入冲突状态。正如一杯热水放在室温中,热水中的能量会进入更低温的空气中,从而导致水温降低;而一杯常温的水,在没有其他能量源的干预下,则不可能凭空升温。从冲突状态进入平衡状态是熵增过程,反之是熵减过程。

根据物理学,熵增是定律,熵减不是。而根据熵增定律的精神,“水变凉”是确定的,且可以以之来衡量时间流逝的过程,推导出“时间不可倒流逆转”。但假如存在一个过程,凉的水会重新变热,那就意味着时间以反方向行进了一段距离,时间倒流就出现了。

《信条》的逆时间旅行,就是在“熵增定律推导出时间只能前进”这套理论上做文章。故事假设未来的人类找到了在宏观世界中实现熵减的方法,从而打破了时间不能逆转的规则。像大多数涉及时间旅行的幻想作品一样,《信条》也要设计一个具体的道具,来帮助角色进入时间旅行状态。影片中的这款道具是“逆熵装置”,人或物体通过装置后就进入逆熵化状态,其在时间线上的行进方式也会从“前进”变成“倒退”。

逆熵理论制造了新的烧脑:逆熵究竟是什么状态?对正常世界有什么影响?子弹倒射、汽车倒退、海鸥往回飞、炸毁的大楼恢复原状……诺兰用特征鲜明的场景来将逆熵效果视觉化。

无谓“烧脑”

诺兰煞费苦心,搞出“回文式时间旅行”和“逆熵”的双重烧脑机制,不过这次恐怕马失前蹄。

首先是“回文式时间旅行”工整有余、灵动不足。“寻因”是这套体系的悬念所在,但是诺兰未能在寻因环节—即时间逆行者回到过去这个环节—创造很豁然开朗的境界。大反派萨托尔审问凯特那一段,算是把寻因描述得最细致、概念冲击力最大。其后主角逆熵化后飙车,也弥补了一些剧情空白,例如装有钚241的箱子如何被调包。而自由港格斗一段则已经比较无趣,只是纯粹的原格斗片段回放,信息量十分低。

高潮编排更加令人失望。无论是主角小分队抢夺“算法”,还是凯特尝试牵制萨托尔,他们遇到的考验跟逆时间能力完全无关。此外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动作场面或反转桥段,这对普通商业片来说都属败笔,更何况是令人期待的诺兰执导的大制作。

“逆熵”则是整个体系自洽性不足。要构建一个令人信服的逆熵状态场景,需要解决四个问题:正常状态的人如何与逆熵状态的物互动、正常状态的物如何与逆熵状态的物互动、正常状态的人如何与逆熵状态的人互动、逆熵状态的人如何与逆熵状态的物互动。诺兰并没有花心思处理一个问题,而只是选取一些有视觉上的“逆转”效果的场景加以炮制,就当作是逆熵状态。

当然,商业科幻片的设定有些矛盾冲突,一般观众也不会在意。但《信条》的问题在于,观众不能很明确地理解逆熵状态的特性,经常会为了分辨人、物的状态而分心,导致错过其他情节。而在这样一部快节奏作品中,错过情节很可能影响对后续情节的理解,继而影响观众对影片的观感。

其中一个典型例子发生在我身上:主角爬上逆行的奥迪车、按下刹车踏板令车辆停下。我当时在想,车当时是在逆时间状态下吗?逆时间状态的刹车动作,应该“踩刹车”还是“放刹车”?就是这一 “开小差”,紧接着的枪战部分我基本错过了。

《信条》中的逆熵理论确实烧脑,却是没有意义的烧脑。诺兰过去的烧脑,基本上设置严谨、保证自圆其说。而逆熵的所谓“烧脑”,纯属诺兰自己都没想清楚逆熵的运作模式,最终给观众带来无谓的思考负担。如果诺兰能像《盗梦空间》花时间介绍造梦机制那样,从一开始就用一定的篇幅呈现逆熵的运行形态,观众也许就能保持专注,将脑力的燃烧投放于对“回文时间”、对逆熵的运用方法的理解之上。

有人认为,这是诺兰“走火入魔”的表现:对于与“时间”有关的叙事把戏过于乐此不疲,结果这次玩双重烧脑,终于驾驭不住。我倒是认为,是否玩弄“时间”不是问题核心所在。诺兰作为唯一一名能持续把悬念类作品打造成现象级商业片的导演,他的成功之道在于,会明确提示观众揭示谜题答案的关键在哪里,并且不让解谜僭越情感表达的任务。而《信条》没有复制这些成功要素。他错放了提示,以为几个倒放场景就能解释問题;他没有激起观众的情绪波动,就像萨托尔被区区手枪击中后倒进海水那样,故事结束前的高潮时刻,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责任编辑荣智慧 rzh@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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