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外二篇)
2020-09-22陈子赤
陈子赤
家門前的石桥塌了。
桥是新建的,却没有经受住这场大洪水的考验,塌了。
桥塌的时候,那一声巨响,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惊异地问。
桥塌了。爸爸平静地回答。
桥怎么会塌呢?她若有所思。
桥基不牢。爸爸语气和缓,漫不经心。
她低下头,咬着嘴唇,就没再出声。她想哭,但终究没有哭出来。
许久,她起身,连伞也没有打,飞奔到桥边。
她愣愣地看着洪水冲刷岸上的残石,喃喃自语,桥基不牢,桥塌了。
自从爸爸去南方经商后,他就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时时关照她的学习,整天忙着赚钱,甚至常常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去教书。爸爸的确有钱了,可爸爸与她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她今年高三,填报志愿时,她坚持报考师范,爸爸却始终不赞成。
雨还在下着,望着汹涌湍急的河水,泪和着雨在她的脸上交织而下。
忽然,有一把伞遮在她的头上。回过头,爸爸正站在她的身后。
孩子,雨太大了,还是回去吧!
她没有动。
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她还是没动。
桥塌了,还可以重建,请相信爸爸,我一定会把这座石桥建得更结实更美观!
她含泪笑了,仿佛看见两岸间,重新架起了一座美丽牢固的石桥。
爱
我不愿相信,不愿相信你会那样对我——离开我!
你的婚礼如期举行,我捧着鲜花去向你祝贺。
你有些意外,脸上掠过一缕不自然。
怎么,我不能来?
你给你那位家境殷实的新郎介绍:我的大学同学。
我们是大学同学?
我不记得与你读过大学,我只记得我们初识于那个春天的采风笔会。
你和你的文学梦依偎在我的怀里,说甘愿与我相守在租住的小屋里,一辈子。
以微薄稿费度日,实在是太清苦。你厌倦了。
我安慰你: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而你,终究还是离开了。
我含着泪,一直写着,写着,晒着我《爱》的孤单。
花落花开,又是一个春天。
你突然来找我,说:你还是过去的你吗?
你说呢?我反问。
还是一个人过?
我摇了摇头:我快要结婚了。
你的眼里写满忧郁:我和他离了。
我想,你已经看到了电视里播出的我的作品——《爱》。
你却不知道,那里面也有我们相爱的故事。
源
母亲四十岁的时候生了阿贵。不幸的是,阿贵十岁那年,父亲深山挖货,被毒蛇咬到了虎口,走了。
阿贵会读书,娘守着阿贵,靠着山里的山货,供他上了大学。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学生活两年,阿贵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他的思想和生活品质都高于山寨人了。
阿贵这次从学校回来,是问娘要生活费的。
娘依然每天重复着自己的事:采挖山货,趁赶圩卖了,赚点钱。
明天是赶圩的日子,娘忙碌了起来。
“阿贵!阿贵!几点了?”娘问阿贵。
阿贵未答。
“阿贵!看看表,几点了?”娘的声音高了。
阿贵不情愿地睁开眼,拉亮床头的电灯,灯光雪亮雪亮地刺眼。“四点!”阿贵看清了电子表,烦躁地吼着。
“你的表不会停了吧,阿贵?”
阿贵不想理娘,起身去了一趟厕所。夜风掠过山顶,敲打着没有关好的窗户。阿贵打了个寒战,回到屋里,赶紧钻进被窝,让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冷!
阿贵闭了眼睛入梦。
“阿贵!阿贵!几点了?”娘喊声又起。
“四点半!”阿贵高声掷过去。真烦人!还有完没完!
每隔三十分钟,娘便问时间,非常准时,就像是闹钟,一直到六点。
阿贵赖在温暖的被窝里,头枕着一本诗歌的修改稿,做着诗人的梦。
天大亮了,阿贵起床不见了娘。感觉肚子空空,他到灶房里,揭开锅盖。锅里暖着一碗面条,上面卧着一个黄澄澄的油煎荷包蛋。母亲很会计算锅里的热度,灭了灶里的明火,灰火还旺着,即便阿贵很晚起来,锅里的面条还是热的。
阿贵看着那碗面条,突然没了吃的心思,他冲出家门,奔到寨口。
寨口的雾消失了,远处山林一片橘黄……阿贵仿佛看见那条出寨的盘山公路上,母亲担着比她体积还大的山货,急匆匆地去赶往圩场的早班车……
阿贵的泪水盈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