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职业的尝试

张茸

“老刘啊，我们有个项目，要设计一个用户界面，能不能请你们公司的那个设计师帮忙做一下？当然是有偿服务……对，就是上次那个戴大号黑框眼镜的……女设计师……”詹纳本来想说“小个子”这词来着，后来觉得不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盯着手机，期待着曾有过合作的科技公司经理老刘的回应。

“你说的是安娜吧？很可惜啊，她春节前就离职了……”老刘如实回答。这让詹纳觉得好意外，她打趣般地追问道：“她的设计看起来特别小清新，很有自己的特色，是不是待遇问题，被哪个猎头挖走了？”

“没有呢，这个说起来话长。”老刘解释说，“你觉得我们是个科技公司，员工都是循规蹈矩的上班族，但唯独设计部门，员工都是搞艺术的。比如安娜，她春节前就说要成立自己的设计工作室，然后就辞职去当自由职业者了。我们这边一时也找不到人来接手她的工作，就把她原来的工作按业务量外包给她。当然，你要认可这种模式，我也可以给你引荐一下。其实，实质上的操作模式都差不多。只是她不再归我们督管，你只能自己和她对接了。”

“没问题！”詹纳爽快地答应了，但拿到对方电话号码的时候，她有些困惑了：是约在自己的办公室，还是在对方的办公室谈好呢？对于自由职业者来说，对方是不是在家办公也不清楚，总不能第一次就到对方家里去拜访吧？

应安娜的邀请，詹纳和她约在一个购物中心里的红茶坊。詹纳提前十几分钟到达，为了拥有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她挑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安娜到得很准时，詹纳隔着玻璃看到她，就朝她招招手。

“你是不是早就到了？”安娜坐下之后問。

“比你早十几分钟而已。”詹纳回答，“这个购物中心我不是很熟悉，怕找不到，所以才早点儿来。你这么准时，离你家很近对吧？”

“确实不远，我经常来。”安娜微笑着说，“我刚从旁边的一个健身俱乐部下课，所以时间掌握得比较准。”

“呀！你现在的生活节奏看起来很不错嘛！是不是比全职上班的时候惬意多了？”詹纳听到对方的回答，满眼羡慕地问。

“詹小姐不是一直都是自由职业者吗？”安娜反问。

“当然不是。”詹纳苦笑说，“我是因为晚上要倒时差开会什么的，所以平时不坐班。就像销售人员，我是看业务量的。说实话，我更希望有个上下班时间，否则现在基本可以说是全年无休。”

“其实自由职业的状态也是这样的呀！”安娜说，“原本我认为自由职业很轻松，现在发现，原来的想法太简单幼稚了。”

“比如呢？”詹纳似乎找到了共同语言。

“以前从来没想过财务或行政上这些非常耗时间的手续，现在如果没有老刘帮我解决，我估计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安娜报以同样的苦笑，“我现在就祈祷，这次的项目之后，老刘不要找个全职的人顶替我的工作。那样，他可能就彻底不管我的事儿了，那我就彻底抓瞎了。”

“哈哈！这些绝对是令人头疼的事儿。”詹纳赞同，“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些事儿都不值一提，真正自己上手之后，马上就头大了。还有就是租房什么的，如果你不在家办公，也是件麻烦事儿。”

“是呀是呀……”安娜感同身受，“我在日本进修时认识的一个女同学，她有套小户型房做她的工作室。我刚准备自己干时，她邀请我一起分担成本。一切都很完美，没想到才搬进去两个月，就被通知要拆迁……我只能搬回家，到现在都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搬出来的一些家具和装饰品到现在都还在纸箱中，堆在我家里呢。”

这让詹纳想起了自己那架无处安放的大钢琴。

“那收入是不是增加了呢？”詹纳换了个自认为积极的话题，“毕竟作为职业，这个是最重要的评分标准。”

“这个也很难说，”安娜对这个话题似乎不是很兴奋，“当上班族的时候是旱涝保收，按月领工资。只要每天按时足量完成任务，就没那么多担心的事儿了。现在就不一样了，很多都是合作的项目，也就是说除了开始的时候领一点预付款，后续几个月也许要自己垫付成本。虽然赚钱的数量看起来大幅增长，但风险也随之而来。”

安娜喝了口茶补充道：“能不能收到尾款，既取决于客户的诚信度，也取决于客户公司的寿命。有一次，我刚准备接一个项目，我的经纪人就跟我说，那家公司估计快倒了。还好我放弃了，听说一个月后，那家公司就不出意外地倒闭了。”

“创业公司等不到结尾款就倒闭了，确实不是很罕见的事儿。”詹纳捋了捋头发，感慨道，“保险公司都没有这种险种，估计是风险高到完全没有利润。”

“当然，最大的压力还是周围亲朋好友和社会的不理解。在人们的印象中，除了待就业人员，创业人员就是失业人员。”安娜无奈地笑着说，“自由职业虽然听起来很美，但能接受的人还是少数，其中大部分人还是被归为临时工或者打零工这个类别。为了证明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试一试！”

詹纳的项目很简单，二十分钟就交流完了。在购物中心门口告别时，安娜婉言谢绝詹纳要送她回家的提议。看着她离开的小小背影，詹纳觉得整个人来人往的街景越来越迷幻。随着信息传递方式的改变，工作的组织形式正在朝着去中心化方向发展。自由职业这个曾经在中国无法被划归主流的就业形式，在新的时代潮流中开始悄悄地发展壮大。

没有通勤的奔波，没有烧脑的办公室政治，没有上下班时间的限制，自由职业在某些方面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但离开组织之后，能不能把握时间、能不能自我监督工作质量，甚至能不能独自判断客户的质量，以及自我利益的保障，又都浮出水面成为新的课题。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西米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