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博物馆都有自己的故事
2020-09-22杨鑫宇
每一座博物馆的背后,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谱写这些故事的,既不是美轮美奂的建筑,也不是价值连城的藏品,而是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心系博物馆的他们,让静滞的博物馆化作有笑有泪的诗篇。一座座博物馆里,有人求索人生的方向,有人畅游知识的海洋。在与博物馆结缘的路上,有人看到自我,有人放飞梦想。
“馆奴”樊建川:“我这一生就是用来建博物馆的”
“现在有说房奴、车奴的,我称自己是‘馆奴’。”这是中国规模最大民营博物馆的馆长樊建川对自己的定位。
十几年间,他倾尽自有资金20多亿元,在四川成都大邑县安仁镇建起了涵盖抗战、民俗、红色年代、抗震救灾、红军长征五个系列主题的29座博物馆。在取得巨大社会效益的同时,也让原本默默无闻的安仁镇转型成了中国最有名的“博物馆小镇”。
在成为馆长前,樊建川主要是一个成功的房地产商人,他在成都最繁华的地段拥有大量的办公楼、商铺、加油站。成功人士的商业嗅觉,让他清楚地知道——做博物馆一定赔钱。但是,他还是产生了从“主要做房地产”转到“主要做博物馆”的想法,并且一做就是15年。
“2005年是抗战胜利60周年,这是一个甲子,是我们民族的一件大事,我必须有所舍弃了。”于是这一年,樊建川卖掉了自己的办公楼、商铺、加油站,把所有的钱投到做博物馆上。
2005年8月15日,展现中国共产党发动领导抗战的“中流砥柱馆”、反映国民党抗战的“正面战场馆”、纪念美军飞行员援华的“飞虎奇兵馆”,还有“不屈战俘馆”“侵华日军罪行馆”,以“预展”形式如期开放。随后几年,樊建川再接再厉建成“川军抗战馆”“抗战老兵手印广场”等抗战系列场馆。手印广场一排排玻璃上已印有4000多名抗战将领或老兵的鲜红手印,为取这些手印,樊建川跑遍全国,甚至多次跑入太平间。
当过知青的樊建川,还特别建起了一座知青生活馆,献给活着的和已经离世的知青。2009年是知识青年集中返城30周年,樊建川拿了一个奖,颁奖词说:“正是他使我们的集体找到了回忆,使很多的个人找到了自己灵魂的皈依之处。”
樊建川时常说:“我这一生就是用来做博物馆的。”正如诗人流沙河的评价:“他做博物馆立志救世,‘为人太多,自为太少’,很像庄子书中的尹文子。至于粗茶淡饭,布服素衣,‘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又很像墨子。”
藏家马未都:“国有博物馆做得不亲切,我要做得亲切点”
北京朝阳区南皋乡一条不起眼的小马路旁,有一栋两层的红顶楼,只用一道铁门隔开了门外的喧嚣,铁门内就是赫赫有名的观复艺术博物馆。尽管这家博物馆规模不大、门票不贵,知道的人也并不算太多,但在中国博物馆史上,这里却有资格留下独一无二的一笔——1996年,收藏家马未都在这里创办了中国第一家私人博物馆。
今天的马未都,已经是文博界的资深名人。通过“百家讲坛”等电视节目,许多人认识了他,也了解了不少关于文物与收藏的基础知识。然而,当年马未都自己开始搞收藏的时候,事情却并没有这么简单。上个世纪80年代,北京还没有正式的古玩市场,玉渊潭东门的早市还处于半地下状态,这些地摊几乎都被他“扫”过。
20年前,科长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八九十元。“别人的钱主要是用来改善生活,我却把改善生活的钱都用来收藏。”一切生活上的需求被马未都放在最后考虑。回忆让他印象最深的事时说:“当时很多家庭都有录像机,用来看录像片,我从来不买那玩艺儿。到最后儿子都很大了,为了他看动画片方便,我才去买了录像机,弄得同事很奇怪地问我,原来你家还没有录像机啊?”
3000多平方米、六七个展厅,把观复博物馆参观一遍至少需要三四个小时,但你一圈走下来,却并不觉得累。青花瓷瓶里插上一大簇红梅,不由得眼前一亮;转角的回廊里放上一把木椅,坐下歇脚的同时也感受一下老家具;连被当作茶桌用的大鼓也是古董……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安插了那么多的景致,博物馆的主人如果不是同样抱着一种享受的心情,肯定不会坚持这么久。
为什么要做博物馆?马未都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我觉得国有博物馆做得不亲切,我要做得亲切点”。他还记得小时候参观博物馆时的情景,“那时学校组织看中国历史博物馆,一进去,老师就轰着‘赶紧跟上,赶紧走’,也没人给你讲解,看完就没了。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天吃面包、吃鸡蛋,没别的。去博物馆就是去看热闹的。”而他希望做的是给所有观展的人,留下一个可以用心体会的空间。
故宫文物修复师:“择一事,终一生”
2017年,在众多影视剧集、娱乐综艺的“重围”之下,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异军突起,全网热播。影片将镜头对准了尽人皆知的故宫博物院,然而呈现的并非帝王将相,而是一群此前鲜为人知的文博人的故事。
走进古老的宫墙,一群文物修复师用他们一生的时间换取千年文化的延续。宫墙外的世界斗转星移,宫墙内的节奏仍不紧不慢,《我在故宫修文物》让我们看到了完整文物与我们短暂面对之前的断裂残损修复过程,也让我们看到了博物馆背后不为人知的秘辛。
身为故宫博物院第三代宫廷钟表修复师,近40年的工作生涯给王津带来的,是一种精神上的超然体悟。一座乾隆皇帝收藏的宫廷钟表,上千个零件的严丝合缝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寡言沉默的王津专注于工艺本身,面对物欲横流的社会,不逢迎亦不自失。
“挺快的,人的一生工作几十年,一下就过去了!还有好多精品可能都遇不到了。”在王津看来,修复文物就像是与自己人生对话的过程,更何况修复的是提醒时间的钟表。
一道斑驳的红墙,一边游人鼎沸,一边蝉鸣四起,在冷宫小院里修复青铜器的王有亮提起刚当学徒时,老师傅跟他说过的话:“闹心修不了青铜器,你得坐得住,慢慢来。”王有亮回忆起他曾修复过一件青铜鉴,几乎腐蚀了一般,散落的青铜碎片锈成一堆。“我和同事一点一点剥离、拼上,修了一整年,才将这件青铜鉴恢复原貌。”
修着修着,便是30多年,王有亮也记不清修复过多少件文物,常年打磨着青铜器的后果,便是镜头拉近下掌心淡得看不出的手纹,代替的则是双手编织下的历史纹理。
这些师傅们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也许就像每天不断过着重复日子的你我,最后追求的或许只是当中些微的差异。然而,这些修复师们用自己的一辈子诠释了“择一事,终一生”的牢固信仰,让千古风华再度涌现。
“网红讲解员”河森堡:把知识变得更美味
在微博上,身为“网红”的河森堡,有470多万个粉丝。根据新浪微博的数据统计,他在网上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得到上百万次点赞。然而,当他在博物馆里担任讲解员的时候,他只属于自己面前的几十个观展者,而且每句话都讲得无比认真。
身为一名国家博物馆的讲解员,袁硕在众多场合解释过“河森堡”这一笔名的由来:小时候因为仰慕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景仰他的知识与才华。相形之下,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储备就像涓涓细流面对汪洋大海,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于是便给自己取名“河森堡”。
知名作家马伯庸在回忆小时候去博物馆的经历时说,他曾经把面对展品滔滔不绝的博物馆讲解员当作是“神”。但河森堡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神”:“讲解员或者说文化宣教人员,他们在整个知识河流的‘中游’,‘上游’是专家和科研人员,‘下游’是知识的受体——大众。纯粹地把学习和沉淀当成一部分的职业相对较少,很巧,博物馆讲解员就是一份这样的工作。”
讲解员或许并不创造知识,但他们能把知识变得更美味,端到众人面前。提到自己的职业,河森堡简单地把它分为“输入”和“输出”两部分。要做好“输出”的工作,讲解员平日里需要有大量的“输入”,阅读专业书籍和文献资料、参加专家讲座了解专业的前沿动态等。不过,讲解员的工作又有别于研究型学者,他们需要把摄取到的知识养分转化为有趣的表达,传递给大众,因此“会讲故事”尤其重要。“这份工作看似简单,好像小学生都可以胜任,但可能不是每一位大学教授都能做好。”
一位普通妈妈的博物馆情结
暑假是博物馆一年之中最火爆的时间段之一。眼下,因疫情而按下暂停键的博物馆已经陆续开门迎客。
每个月带儿子至少去一次博物馆这件事,刘静琪坚持了很久,被疫情中断后刚刚恢复。因疫情防控需要,现在的博物馆依然限流,“这让博物馆在这个夏天显得更加火爆,不少热门博物馆预约门票要靠抢。”她笑着说。
刘静琪自己第一次走进博物馆,是和爸爸一起去的北京自然博物馆。“那些恐龙化石太高了,我一直在想它们是不是比我家住的楼层还高。”她虽然叫不出那些拗口的恐龙名字,但它们的样子却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后来老师上课讲到恐龙,我一下就想起在博物馆看过的化石,恐龙的形象瞬间在我脑海里活了,老师讲的知识点我很快就记住了,自己还找了几本与恐龙相关的课外书丰富知识。”博物馆带给刘静琪的这段奇妙感知,让她喜欢上了博物馆。
做了母亲以后,刘静琪希望在自己孩子的心里也种下一颗有关博物馆的种子。“儿子两岁多的时候,我就带他去博物馆,那时主要是让他感受氛围,这两年多坚持下来,希望他慢慢把博物馆当作探索新奇世界、感知美好艺术的一扇窗。”
分手的恋人建立失恋博物馆
有些时候,博物馆讲述的是知识;有些时候,博物馆讲述的是历史;也有些时候,博物馆讲述的是普通人的故事——位于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的“失恋博物馆”,就是这样一个属于普通人的博物馆。当一份真挚的感情结束时,你会怎么做?是沉浸在痛苦中黯然神伤,还是选择放下、继续前进?这座极为特殊的博物馆给了很多人答案。
这座失恋博物馆,由一对昔日的恋人创办。制片人欧琳卡和画家德拉仁相爱四年,最终和平分手。怎么处理那些充满回忆的物件,成了两人最纠结的问题。
在一次谈话中,两人突发了一个想法。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地方,可以专门用来存放这些东西呢?于是,失恋博物馆正式建立。人们可以把他们无处安放的爱情遗物,连同他们的心碎往事永远存放在这里。
博物馆分为 8 个主题展览室:距离、愿望、愤怒、暴怒、悲伤、历史、成人礼以及时间和家。馆内收藏着来自世界各地失恋者的 1000 多件爱情遗物。在每一件物品旁边,都记录着捐赠者独一无二的故事。这些故事的存在,让这座博物馆成了一个能够将人的情感隔空勾连的公共空间。
馆内一件来自中国的展品,记录了一个北京小伙子的感情故事。他在女孩26岁生日时,给同样从事天文学工作的她送去了一张恒星的图谱,图中据说是猎户座中的一颗恒星,距离地球 26 光年。因为分手,这件礼品最终回到了他的手中,继而被他捐赠给了失恋博物馆。但是,他在捐赠感言中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感谢宇宙和命运让他和相爱的人相遇。每当夜幕降临,抬头仰望猎户星座时,回忆总会涌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