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赫人学理论探析
2020-09-21张春艳
张春艳
摘 要:布洛赫是马克思主义重要的代表人物,一位全科百书式的德国哲学家。他的人学理论涉及哲学、文学、宗教、艺术、社会、伦理等多方面。以时代背景和现实生活为依据,布洛赫将人学的内核扩展到社会的各个领域。他尖锐对20世纪的战争危机、民不聊生的精神世界进行批判、构建了希望的人学理论。基于犹太、基督教传统的宗教理论,巧妙地揭示出宗教中蕴含的人学特性,引申出对人的情感、精神的关注。在当代文明危机的水深火热的现象中,以文学艺术作为通向人学理论的桥梁,批判市民社会中,关于精神、情感等被异化的现象,探寻人之为人的本质。
关键词:人学理论;布洛赫;希望;宗教;文学艺术
布洛赫是二十世纪著名的德国哲学家,与卢卡奇、葛兰西、阿多诺等有着同样地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但他的哲学思想却没有受到广大马克思主义者关注,导致他的人学理论也被埋没。追其缘由,一方面由于他的人学理论大量充满着弥赛亚和诺斯替主义的神秘因素以及浓厚的宗教思想,导致与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截然相反。另一方面,他的文章极其深奥、晦涩难懂,使读者望而却步。
一、希望范畴的人本学说
希望到底是什么?布洛赫的人学理论以希望原理为理论支撑,希望的源动力来自饥饿。饥饿是人内心深处最基本的动力,是任何人生存的真实写照。在他的巨作《希望的原理》当中,从“小小白日梦”中展现,小孩梦想吃到香甜的蛋糕、成年人喜欢啤酒和面包、老年人则酷爱葡萄酒和钱袋、少女憧憬爱情、男人渴望权利,人们无时无刻不期待一个美好的生活。白日梦并非脱离现实的而产生的一连串不切实际的幻想“白日梦”指贯穿于人人渴望的丰富多彩的生活,它激励着我们,不满足于当前现状,使其不断完善自我,使我们永不放弃梦想,此时的“白日梦”實质上是希望。人从降生,赤身裸体,一贫如洗,他最初的希望就是在母亲那里得到温饱,这便是饥饿源动力。随着饥饿的继续进行,到了成年、老年时期饥饿并未消退,而上升到贫困。人生存,要反思,要劳动,而这在本质上就是一种贫困。最终,由贫困进行到饥饿最期待的远方即希望。因此,他坚持唯物主义物质观,通过社会变革来解决饥饿源动力的困境。
希望必须依赖于物质而存在,物质的存在便能塑造希望。物质是开放的、发展的、运动的存在,物质总是围绕着人类。“我们是谁,我们来自何处,我们走向何方?我们期待什么,什么东西迎接我们?”[1]布洛赫提出了自我存在与我们存在的问题,即物质的问题,现在我们必须从物质出发。“物质”在马克思那里意味着,物质是运动的,在物质的属性中,运动是它最本质的特性。运动并不是指简单的物体运动,更多的是指一种趋向、肌肉紧张、生命力希望。布洛赫坚定认为自己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他的物质理论必然打上马克思物质观的烙印。布洛赫认为,物质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物质不仅仅是单纯的客体,而是带有主体性的物质,如:主观的希望、宗教性质、文学艺术风格、宇宙间的物质。同时,物质还是一个历史的范畴,是一个辩证的过程,是具有物质多样性和不断发展的可能性。将人囊括于唯物辩证主义之中,从而将主体意识扩展到物质概念之中,即布洛赫坚持的尚未存在要素。
布洛赫的希望原理从头到尾都是围绕着人的本性、人的未来而剖析的。无论是饥饿、贫困还是物质都力图从人性的角度显现出来。人性贯穿于他学术生涯的始终,纵使也有不少正统马克思主义者将他拒之门外,认为他的神秘主义思想、宗教主义浓厚都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显得格格不入。但不可否认的是,人性的主体一向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至此,他与马克思人学理论出现交集。因为他像马克思一样,明确指向现实人道主义的人学理念。希望是人学理论的本质。希望是指向未来的,希望并不是来自于自发的乐观心理。自发性的乐观主义就像是鸦片一般,麻痹着自我,促使形成盲目的人生价值。同时,希望坚决摒弃悲观主义,悲观主义者自始至终都对这个世界感到不满,人们生活在磨难、痛苦与绝望之中,认为希望原理根本不可作为人学理论的本质。所以,“布洛赫将马克思主义的人性理论理解为一种‘战斗的乐观主义,既不认可自发的乐观主义,也不认同悲观主义。”[2]一二战时期,面对家园的破坏、战争的摧残,人类的命运更应心怀希望,坚守与马克思一道,走革命实践道路,唤醒人性的自由,拯救人类自身,实现人的解放。
二、元宗教语境中人性的回归
以宗教范畴对布洛赫的人学理论进行审视,需要对布洛赫进行人物定位。如: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希望的哲学家、乌托邦主义者、宗教哲学家、革命的神学家等。可以说,布洛赫是依附着神学思想的革命主义者,是信奉犹太教、基督教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无神论革命神学家
1.宗教中的人本特性
布洛赫在晚年时期发表了一部极致影响力的著作,即《基督教中的无神论》。著作中他深刻地展现了圣经和基督教中的人本特性,尤其阐述了基督教“救世论”。如:在《约伯记》中,约伯是反对摩西的人,但又是摩西的接班人。他不是纯粹意义上继承摩西精神的人,而是追寻摩西出走埃及的激进解放精神。可以说,约伯是摩西的背叛者,他最终将跟随出走的耶和华,达到人性的回归。耶稣作为基督教的核心人物,他一直被认定为和平、救世、仁爱的代名词。但在《马太福音》中,他传达到:“不要以为我来是要把和平带到人间的,我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利剑。”[3]耶稣是叛逆上帝的人,是人之子,将上帝拉回人间的人。耶稣是实现人解放的实践者和代言者,诚然,耶稣并没有真正领导一场社会革命,但是,也没有大力宣扬服从统治者,他一直持续以传教活动进行反抗。布洛赫看来,无论是圣经还是基督教当中所涉及的人学属性,都最终通过革命来实现,而革命的实现必定在其中找到人学的认知根源。那么,重新审视宗教中的人学理念,努力获取其中蕴含的人本要素,促使人性从奴役下拯救出来。
2.坚守宗教无神论
布洛赫对自己的定位是一名马克思主义者,然而对于宗教而言,他与马克思持截然不同的观点。马克思认为宗教是人类精神的鸦片,麻痹着人们的心灵。但布洛赫将宗教提升到哲学范畴,主张继承宗教中人性解放的神秘元素,赞同宗教遗产的积极性。在他看来,“元宗教”理论来源于犹太教、基督教传统,坚守宗教无神论,若没有无神论的存在,弥赛亚、基督教等神秘主义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无神论者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基督徒,只有一个基督徒才能成为一个好的无神论者的唯心主义命题。”[4]可以看出,他对宗教的难以割舍之情却又保持理性的情感。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布洛赫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反对宗教,而是反对宗教的教会。教会中大力宣扬上帝的神秘性,对上帝的无条件服从,实则是一种精神控制。布洛赫反对教会中的有神论,教会对人们进行异化统治,控制着人们的思维,牢牢掌握着人们的精神空间,使人们失去自身,无法以人的面孔生存。反对宗教的有神论,以暴力、不道德的方式迫使人们屈从宗教的非人性条例,剥夺人们的自由。拒绝教条的马克思主义,全盘否定了宗教的作用。进一步指出,宗教遗产的价值,并将它看做为对人性关怀的一个重要主题。宗教中存在的神秘主义思想、基督教末世论、人性解放和救赎的人学特性都是对当代人民生活的真实写照,是追溯人们精神世界的理论基础,布洛赫努力调和宗教与马克思主义实现理论上的切合,促使人类精神文化事业熠熠生辉。
3.希望之宗教
布洛赫的宗教哲学,独特之处在于,他不仅拥护宗教遗产的价值,而且他将宗教引向未来范畴,即希望。只有将宗教置于希望之中,才能深入地把握宗教的真正内涵。“哪里有宗教,哪里就有希望。”[5]希望的宗教,反对虚幻的上帝,朝向一个无神论的希望王国。希望王国作为布洛赫宗教思想的基本要素。布洛赫的希望王国与奥古斯丁的上帝之国相对。上帝之国在奥古斯丁那里,王国并不是人类所创造的,而是上帝创造的,人类无条件服从上帝。相反,布洛赫的希望王国是地上的王国,将人作为王国的中心,希望成为地上王国的信仰。传统宗教都根植着一种希望理念,犹太教中的弥赛亚和诺斯主义以及基督教的末世论救赎主义,都潜藏着希望,他们被受压迫,憧憬着一片新天地,期待救世主的降临,追寻自由,期盼美好的希望王国。同时,希望与革命紧密联系在一起,以希望原理为支撑,使人积极参加到革命实践当中,建设人类自己的希望王国而奋斗。
三、文学艺术乃人学的外在显现
谈及文学艺术,布洛赫谈辞如云、妙语连珠、滔滔不绝。文学艺术充当着人学思想的现实象征,文学艺术作品使人学理论客观化显现。在文学艺术中,取材生活,指向人文关怀。“前假象”意识凸显,形成预先推定范式,唤醒人性的关切。以高超的文学艺术表现主义风格,抨击市民社会中人的异化。聚焦文学艺术的核心范畴文化遗产,提炼出人性的文化价值。
前假象意识占据着布洛赫文学艺术的重心,文学艺术是关于未来存在的显现是尚未到达的将來。通过文学艺术指向未来的刍向,预识现实中的人学理论。“我在,我们在。这就够了。现在我们有了开始。生命就在我们手中。生命本身早已空空如也。生命本身无意识地到处奔跑,但是我们确定,想要成为生命的拳头和目标”。[6]通过对现实生活的剥削和异化进行批判,同时又对美好的未来充满希望,从现在和未来进行有力的统一。面临战争的动乱,文学艺术作品彰显人类对未来和平的渴望,文学艺术家发挥引领作用,使其文学艺术本身成为希望的代码。文学艺术凸显人学理论的本质而言,是主客体因素辩证的统一,是实现希望的理论基础。从主体上看,尚未完成的可能性,也就是期待和希望,是包含新生物的诞生地,这不是单纯的人的主观意识。在客体存在上看,是把握未来的基质,尚未存在的事物是基于现实存在的、自然的、社会的物质。艺术作品的显现,表达了现实中的困境,人们生存的危机,有意义地唤醒人性的觉察,从而鲜明地阐述了文学艺术上内在的、独特的人学理论。
表现主义是在20世纪初盛行于德国文学艺术等领域中的一种文学艺术流派,布洛赫诸多的文学艺术作品以表现主义为其呈现形式。变现主义本质上是关于人性和精神内涵的讨论,将个人内在的精神品质表现到极致,反对市民社会中非人性的残害。谈及表现主义,不得不提及20世纪上半叶的表现主义与现实主义之辩。布洛赫对表现主义的热情有多强烈,他的好友卢卡奇就对表现主义有多鄙夷,在文学艺术文艺风格上的分歧,使其昔日的密友分道扬镳。此次争论的导火线是一名叫戈特弗里德.贝恩的表现主义诗人,在纳粹党上台的过程中,他公开为纳粹主义辩白。至此,“招致克劳斯.曼发表《戈特弗里德.贝恩——误入歧途的历史》一文批判贝恩亲法西斯主义,以及阿尔弗雷德.库勒拉《现在这份遗产终结了…》直接将矛头指向表现主义这一学派。”[7]后来,卢卡奇、布洛赫、阿多诺、布莱希特等作家纷纷加入此次论战,由最初的表现主义是否靠近法西斯主义之辩,直接发展为表现主义与现实主义之争,而焦点落在了卢卡奇与布洛赫完全的决裂立场上。总的来说,从布洛赫文学艺术所展现的表现主义,它揭示了被市民社会剥削和压迫的点点滴滴,丧失了生存意义的艰苦人类。表现主义实际上是对美好生活的期望,是对新世界的渴望。
布洛赫文学艺术理论中,文化遗产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不但是表现主义的基本要素,而且乃文学艺术的核心范畴。文化遗产实质上是继承人类史上的文化资源,即便是市民社会的文化也有继承的合理因素,也能使其人类文明的发展。他所关注的文化遗产包括犹太、基督教中的神秘主义,闵采尔的千年王国论的革命思想、资产阶级启蒙运动的文化理性、德国表现主义、法西斯主义的文化剩余物。《这个时代的遗产》中,他通过文化批判了资本主义的文化危机,从伦理学、社会方面分析了法西斯主义的心理。“布洛赫明确提出‘文化遗产概念的直接动因是法西斯主义在德国的胜利”。[8]纳碎党吸引了社会各阶层的人民参加到法西斯战争之中,其中也包括左翼的社会民主人员,而他们本身为共产主义者,却亦跟随了法西斯主义的脚步。这是因为法西斯主义利用了资本主义的浪漫主义心理,唤醒了人民内心的渴求的胜利欲望,是法西斯主义的文化剩余物。法西斯主义促使人民对新世界的憧憬,追求美好的生活,而平民关注到现实的可能性,打破空想的理论,这才使普通平民被法西斯主义蒙蔽。总之,布洛赫的文化遗产继承包括历经社会历程中经受过考验的、进步的文化都应既继承又剔除,既借鉴又扬弃。
注释:
[1][德]恩斯特.布洛赫.希望的原理(第一卷)[M].梦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12
[2]梦海.人的命运掌握在人手中——论恩斯特.布洛赫的战斗的乐观主义[J].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7(5):45
[3][德]恩斯特.布洛赫.基督教中的无神论[M].梦海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3
[4]金寿铁.从宗教无神论到希望哲学——恩斯特·布洛赫研究[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8(4):105
[5]潘玉龙.恩斯特.布洛赫宗教思想研究[D].大连理工大学,2013:20
[6]金寿铁.真理与现实:恩斯特.布洛赫哲学研究[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285
[7]陈影.恩斯特.布洛赫文化批判思想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86
[8]夏凡.从文化遗产到文化生产:布洛赫文化哲学刍论[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0(1):143
参考文献:
[1]金寿铁.希望的视域与意义——恩斯特.布洛赫哲学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版,2016.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