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狂欢”
——解读“跳舞”《恶魔法则》中的“狂欢性”
2020-09-18李明雨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南京210097
⊙李明雨[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南京 210097]
对于玄幻小说的解读与定位,人们大多是将其当作书写欲望的文本,认为其在整体上缺乏“沉重感”与“精神力”。这些围绕“欲望”展开的论述是有价值的,但也存在一定的片面性。就“文学是人学”来讲,玄幻小说以现实世界与现实生活为根基,集散着现代人的内心欲望。反之,主角在幻想世界里为追求自我欲望而产生的一系列行为,也是作者对现实世界反叛的投射。因此,本文便打算以“跳舞”的《恶魔法则》为例,来具体探讨一下玄幻小说到底是如何将反叛性思想编织进架空性叙事,并在欲望世界里颠覆着现实传统的。
一
穿越到其他时空的男主人公在玄幻小说中并不少见,但《恶魔法则》的主人公杜维的独特性在于,他不仅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还是罗兰帝国开国君主阿拉贡的重生。整部小说也围绕着杜维在“阿拉贡”的“指引”下努力修炼魔法,提升武艺,以及经历各种奇遇而展开。就此,笔者首先对杜维成长路上涉及的一些人、物、地名做了统计(见表1)。
表1 《恶魔法则》中人、物、地名来源统计
分析表格可以发现,这些人、物、地名来自古今中外,涉及文学、影视、科技等诸多领域,可谓无拘无束、包罗万象。现实世界里,断背山和黑珍珠号不曾在同一个场景里出现,贝克汉姆和侯赛因也没有生活在同一时代,卡巴斯基和飞天扫帚更不是同一领域的发明。将众多完全不同或毫无关联的个体糅合在一起,是对人们定式思维的打破,也是对传统观念的颠覆。小说对于这些人、物、地名的使用,并不是简单地将其作为道具来使用,比如人们已然熟知的美杜莎的石化技能、贝克汉姆的足球天赋、卡巴斯基的防御功能等,而是赋予其不同的特性和能力。比如,《魔戒》中的甘道夫魔力强大、知识渊博,常被看成爱与宽恕的化身;而《恶魔法则》中的甘道夫虽然是大陆第一魔导师,为杜维的成长精心谋划,最后为了救人而牺牲,但他也有不同于人们刻板印象的另一面,如他一心想得到别人的妻子赛梅尔,且认为阿拉贡留下的使命是“狗屁”。再如,古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满头蛇发、面目狰狞,在文学作品中也通常作为妒忌、冷血、狠毒的化身而出现;而《恶魔法则》中的美杜莎不仅美貌,“就连倾国倾城这种词语,都远远不足以描述”,而且心地善良,她怕自己的目光误伤其他生物,所以选择躲在洞穴里。不难发现,作者在借用客体主要特征的同时,又对该客体进行了改写,这一手法便是“戏仿”。“戏仿”往往是用自由热烈的虚构方式来“降格”经典,并为之赋予诙谐幽默的色彩,以达到调侃、嘲讽、游戏甚至致敬的目的。《恶魔法则》用“杂糅”摧毁了不同思想文化之间的壁垒,用“戏仿”消除了经典的封闭性,这都表明了它在创作上的“狂欢化”意蕴。这种“狂欢化”,往往也会在小说的语言和人物上有所表现,下面将着重分析这两点。
二
《恶魔法则》的“狂欢化”叙事解构了罗兰大陆对于神圣事物的崇拜。比如:“我儿子睡梦之中都在喊你的名字……玛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喊你的名字,不过想来这是光明女神给予的神示吧。”杜维在昏迷时骂的两句脏话,却被当作“神示”,不免令人感觉滑稽。再如,部落里流传着一首关于神圣图腾的歌谣:“如果你看到一个没有文身的人,那么请你跪拜他。如果你跪拜的时候看到他的脚,请你亲吻它。你将得到父神光芒的沐浴。”其实,神圣的图腾不过是用汉字写的一句留言——“杜维,你好么?吃惊么?署名:阿拉贡。”罗兰大陆的通行语并非汉语,所以这段文字对于罗兰大陆的居民来说具有神秘性,但其本质上不过是一段普通的留言,甚至带有玩笑的意味。这些都不过是作者“跳舞”在解构神圣性,他一方面将神灵设置为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存在,一方面又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来暗示其荒谬性。
除了戏谑“神圣之物”外,《恶魔法则》的语言还具有庄谐混杂的特点。比如,QQ与杜维对诗,用“穷则独善其身”对“富则妻妾成群”,“后宫佳丽三千人”对“铁棒磨成绣花针”,“钞票用时方恨少”对“寡妇门前是非多”。文本“随心所欲”地使用各种语体来进行叙述,在保留古典诗词框架的同时,加入网络化的表达,颠覆了单一、严肃的传统话语模式。
三
主人公杜维接受过现代社会的高等教育,却在罗兰大陆被当作“白痴”,这是难以想象的。比如杜维说的那句“太阳和月亮是两个大球”,这对于我们而言是科学,但对于罗兰大陆的子民来说却是“谬误”。一方面,罗兰大陆是作者虚构出来的时空,它可能不属于地球,甚至不属于银河系;另一方面,在罗兰大陆,太阳和月亮都是神的化身,神秘而不可捉摸。因此,杜维在罗兰人的眼中就成为愚笨的代名词。
另外,杜维创造出了一个不同于罗兰大陆“官方世界”的“第二世界”——德萨行省。燕京是罗兰大陆的代表,宫廷、魔法工会与光明神殿三权鼎立,等级秩序严明,不容侵犯;而德萨行省没有严格的等级秩序,人与人之间相对平等。杜维与隆巴顿为上下级关系,但二人常常互相调侃;“导购”出身的桑迪亚哥可以假扮公爵与将军谈判。更重要的是,这里聚集着一批“渎神者”:身为神殿骑士的侯赛因质疑神殿“博爱世人”的真实性;弥修斯(企鹅QQ)成为教宗是为了“篡夺神灵在人间的权力”;杜维本人更认为神殿里的“那些家伙无非是骗钱的神棍”,“人前悲天悯人,背后美酒佳肴”。德萨行省与燕京的关系,可以反映出杜维与罗兰大陆的关系。杜维出身贵族,享受着贵族身份带来的便利,德萨行省的赏赐便是罗兰大陆给予他的恩惠之一;但他不仅没有感恩罗兰大陆,反而蔑视并践踏了“官方世界”,德萨行省在他的管理下实现了对燕京的叛离。
杜维在“狂欢化”的叙事中努力追求着自己的世俗欲望,为了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人生而不断变强,这值得赞赏;但如果在自由的标榜下,无节制地放纵欲望,则不应该被效仿。为了解决边境问题,他将美女含月献给草原王,并要求她在“得手”后自尽;为了示威,他将草原人赤身钉在木桩上供秃鹫啄食……这些行为已然变得血腥残暴。人性的解放不应越过“人道”的范畴,否则在极致的自由之下,无论是人还是社会都会混乱不堪。即便狂欢节“将人的意识从长期被宗教独语控制下解放出来,使得人们有可能重新自由地按照新的方式去看世界”,但归根结底,它只是中世纪统治者的一种“规训”策略,是为了让民众“在狂欢的极致体验中实现精神的洗礼”,从而“强化种族意识,维护既定权力秩序”。
总的来说,《恶魔法则》虽然是一个书写现代人欲望的文本,但它以杂糅和戏仿的创作方式跨越了现实的边界、颠覆了文学传统,以庄谐混杂的语言实现了对传统语言模式的更新,以追求自由平等的人物形象实现了对世俗价值观的反叛,具有强烈的“狂欢化”精神。这也反映出了网络玄幻小说的某种共同特点:在自由精神的召唤下用自由的笔书写自由的文本。但“狂欢”并不意味着绝对的自由,它不是没有方向的、任意妄为的,而是为了“开辟出一条通往新的、自由的和清醒的严肃性之道路”而努力。
① 跳舞:《恶魔法则2反目成仇》,太白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158页。(本文有关该系列小说的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②④ 李衍柱:《时代的回声——走向新世纪的中国文艺学》,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第349页。
③ 刘文辉:《中央苏区红色戏剧研究》,中国戏剧出版社2017年版,第20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