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的微光(组章)
2020-09-16温青
温青
在山顶,与一颗孤星交谈
我到达这个高度,用尽了前半生,你到达这个高度,也许是一次迷航。
我们在山顶相逢。
山,不是山,是云雾们停歇的板凳;
你也不再是你,是一颗从我内心升起的孤星;
只有我还是那个我,把半生的冷意,放置在山顶。
那就坐在这里,说出自己的一切吧,尘世已远,那些尘埃都爬不上山,我们已经得到了安宁。
这千年古道的阶梯上,爬墙虎都不带耳朵,所有凸出巨石,也都眯起了眼睛。
我们说出的一切,有枫叶披散的火焰,有满面幽光的自我,有那么多的孤独和安静……
是的,不知这一层层忧伤,已经郁积了多少年。
他一直仰望天空,找不到另一顆比他还清冷的孤星。
人们已经看到了他的清辉,在风吹云散的山顶,一段酸枣丛生的山路,挂着暗红的小小灯笼,野柿子树脱下衣袖,以此起彼伏的饱满,诠释一种意境——
他要在冬天来临之时,借用一地寒霜,化身为暗藏春色的柿饼。
就这么让喧嚣沉淀下来,让一座山成为我们内心的风景;
让岁月就这么生长,每一次霜落月霁,都留下了无边的幻影——
最远处的那个人,就是那颗孤星。
走上云端
车上山路,盘旋而行的一刻,天黑了下来。
刚刚脱离的城市,一瞬间便如此遥远,耳边嘈杂的喧嚣,一下子被一座山的寂静推到了一边——
向上,向上,向着山的最高处,这是追云之路么?
历经山路的无数次颠簸,一个悬挂灯盏的古朴村落,已穿透大山的黑暗,闪烁在眼前。
抬头眺望,远山零星起伏的灯火,仿佛在一闪一闪地远离着什么。
一股清凉之意,拂拭掉一身尘埃,刹那间令人不禁遥想——
身处酒绿灯红之间有多久了?什么时候回想过出生地曾经的呼唤?
我们前半生不停地攀登,可为什么离山顶却越来越远?
今夜,只是一次与大山的邂逅么?
此生散落的星辰,相聚在云端,所有的光亮都在认真倾听,一个古村的呢喃——
这是人间净土的呼吸,让所有的皈依者从一颗繁星化身一粒种子;
扎根于此土此山,从此就挂在云端。
大山,就这么怀抱了一个用诗歌在人间行走的人。
这一刻,它显得如此饱满。
诗意如同山风,梳理着古典村落的每一处传奇;
铺展出一条条古道石阶,把旷世的幽思延伸在眼前……
它愿意在此长居。
以野柿、酸枣和花椒为邻,把自己也站成一座山,也飘成一朵云。
这就是与诗人结缘后的大山么,它的呢喃,本就是诗书一卷、又一卷;
那些诗句就是这些远行的草木吧?
它们给盛世里的小忧伤戴上秋色,把一山又一山的红叶点燃……
寺在山高处
高处的风,有几股从我们吹来。
它们盘旋的一生,追溯一枚枚树叶,飘落成禅寺的心跳。
路上所有的鸟瞰,遵从经文的点拨;
山顶上的禅寺,它有远大的注脚,和一些终老此地的佛塔——
一直把风拢向内心,圈定一座山的漂泊。
一生都在路过,匍匐,穿越,跌倒……
毫无尘间章法。
它伸进诗文的一百条腿,每一次弹动,发出一句吟哦,在云间不断打漂。
转身之时,岩石致以碎裂的咳嗽,撕咬时序的坚硬——
以幽深的禅语,拍打树干的沉默。
山从风中来,翻越奔跑的丘壑。
在接近往生的山寺时,为一打鸟鸣幽幽作歌。
涧水披起岚裳,并不透露潜流的风波;
它为风中的旅人,撑起一丛捧出夕阳的茅草——
那些起伏,开始在天堂着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