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宇 在喧嚣的世界里深潜

刘莹霈

陈昊宇在微博里记录了许多她独处的时刻：录像里忽闪忽闪的光影是太阳和云朵唱的歌;花了几天时间来描画冥想时潜意识里一片片旋转着出现的粉红水晶方块;深深的蔚蓝给了她另一份美好的眷恋，海底的世界宁静、神秘，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温柔的海洋用它的怀抱容纳了太多美好的故事发生，还有，坠落之间、黑暗之前、回头那一眼，她说这是深潜的绝美所在……

身处社交网络数据爆炸的流量时代，许多人不免囿于繁荣的流量之中，而放弃了对自我世界的探索，热爱独处、擅长独处的陈昊宇却安静地游离于喧嚣之外，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当作品需要自己发声时，她坦承：“宣传对我来说确实是困难的事，这时代对于slogan与‘话题热度的热衷与追逐，实在令人疲惫，当此刻自己需要成为主动输出的一方时，更是疲惫不堪……但怀抱着‘希望自己的作品让更多人看到这样的初衷，也希望尊重每一个团队每一个人的付出，最终，还是希望能在一个个标语与刷屏以外，尽量做一些属于我自己的真诚的表达：我相信人有人的缘分，戏也有戏的缘分。”——还是很“佛系”的一句话。她想表达的是，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的“命”，成功与否，在于天时地利人和，你只能遵从内心的渴望;在表演的世界里，你只为角色服务。在塑造角色时，她会反复琢磨究竟哪些地方还可以再使点劲儿，可以做得更好。她表示在工作上最不想辜负的就是自己喜欢的角色，只要表演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整个人都会憋着一股劲儿。这股认真劲儿最终呈现在她塑造的角色身上，到了观众眼里，这个演员身上没有一点流量气质，她呈现出来的状态永远都是对角色负责，对作品负责，这是如今在90后演员身上难得一见的敬业精神。

接受我们采访时的陈昊宇温和少言，但能感觉出来，她的内心又是极度丰富的。她的敏感细腻与激情好奇，让她对角色感同身受。比如，作为李青桐的她，一起和青春期的伙伴们经历的是一段“互相照耀”的日子。有关网剧《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以下简称《朋友》）自然无需赘述。真实、接地气的青春回忆，母女间的奇妙经历，冻梨、冰溜子、澡堂子等极具辨识度的东北特质，让这部小成本制作的剧集，仅靠自来水传播，便成为上半年的一匹黑马。其中开朗热情的娇憨少女李青桐，每每出场总是令人“印象深刻”。下车时，被公交车门夹住脑袋，一路惊声尖叫，好不容易从车上下来，转身就去“揍”公交车找回颜面，俨然一个虎头虎脑的东北少女;为了帮李进步，单独找陈君何“谈判”，二话不说拿起鞋就往自己的脸上扇，豪横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随后跑进厕所擦拭臉上的鞋印和泪水，一时间将不甘、委屈、隐忍等几种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展露出人物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一面。虽然是好朋友李进步的“妈”，对这个错位的身份浑然不知的李青桐，只能把这段奇怪的关系演成纯然的闺蜜情，但这闺蜜情中又有些说不清的东西，17岁的李青桐本能地用力保护李进步，本能地把她纳入自己稚嫩的羽翼。这是塑造这个角色时，陈昊宇很注意的细节：“你不知道从哪来的这种要保护她、关心她的东西，我把它理解为一种潜在的母女情感，冥冥中你知道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你就是会为她做一些很特别的事，她也一定会保护你。” 故事一讲讲了好多年，那些起起伏伏的情绪就如哈尔滨深冬的大风，深深地烙进南方姑娘陈昊宇的心中。更让她动容的是，这些经历让她感受到对演员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个冬天是真的难熬啊。而无论多少困难，如今我相信，冬天是会熬过去的，只要我们还愿意互相照耀。”

而《如懿传》里的舒妃总是令她心疼，只有把她真真切切地活过一遍，她最后爱到绝望却哭不出来的状态才令人信服。舒妃和李青桐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问她像不像，都不。“但两个角色的一些特质里也的确有我”，演员的艺术不在于与原型百分比式地接近，应当是在每个角色里，都放一点“我”。很多人也心疼，意欢是一个爱的牺牲品，但是，一如既往的深情、不屑争斗的骄傲、热烈决绝的告别，都是她的选择。“我也是一个比较有自己的坚持的人。”身处名利场，熬不住的演员着急，熬得住的韬光养晦，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意欢这个角色是陈昊宇演员生涯的开端，她说自己很幸运，能进入这个剧组，能和周迅、霍建华这样的演员对戏。“除了表演方面的经验和技巧，其实更多的会看到一些很好的前辈、很好的演员，他们的工作态度，即使面对高强度的工作他们依然很敬业，这也告诉我，一个好的演员应该怎么做，我觉得这个是对我很大的帮助。”周迅在生活中是那么温润平和的人，在进入角色后有却有那般强大的气场。很多时候，她会琢磨，一个演员的内心要有多坚定，才能呈现出那样的气场和安静。现在看来，陈昊宇觉得真正的演员内心一定是安静的，对照着心中这个标准，她知道自己路还很远。同时她也非常清楚，娱乐工业的迭代速度会让一切都变得更快，但正像她从没迫切想要拥有过什么一样，她也没有多么害怕失去什么。“以前还会有一些迷茫，现在的年纪很美好。”如今她更加明白，越是在喧嚣之中，她就越需要去寻觅内心的某种坚定。

陈昊宇说自己对未来没有过多的设想和规划，没有什么功利心，因而身上总有少女的气质;这种少女气质又不是很“塑料”，很结实，赋予整个人以魅力。她的温和里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会较真，会欣喜，也会委屈。这就是为什么网友说她长了一张“剧抛脸”，饰演的人物面面不同却面面俱到，极具个性和看点。从舒妃到李青桐，从《九州缥缈录》里的“小舟公主”到《失踪人口》中的“李翘”……从古装到现代戏，从学生到政治家，一众角色都栩栩如生，令人印象深刻，着实不易。走到今天，陈昊宇凭借的就是对表演的敬畏和对角色的坚守，和她“向内看”的自省，这让她得以超越角色身份的差异而去直接探求与角色内在情绪的联结：“接触到这个人物时，就要开始慢慢把整个人物建立起来，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成长在哪里，她所有的转折、所有的因果，这些东西建立好了，其实开始演的时候，就没那么难了。”

内观深思、和自己认真相处，不意味着切断和外界的交流。忠于自我的同时乐于分享，这是陈昊宇一直坚持的初衷。前些日子她在微博上演唱音乐剧《汉密尔顿》（Hamilton）开场曲的视频叫好又叫座，网友惊呼“宝藏女孩”！其实，陈昊宇最初是以歌手身份出道，曾在中国台湾参加知名歌唱比赛节目《华人星光大道》，以扎实的演唱功力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拿下冠军。当时的她一头俏丽清新短发，让不少粉丝私下称她为“小学妹”，现在留了长发的她，更凸显剔透的绢秀气质。如今以演员身份为人熟知，她也不觉得遗憾，在微博不紧不慢地分享着自己喜欢的歌，兴致来了，抱着吉他唱上一曲，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状态。在“斜杠”人设盛行的当下，有专业声乐技能傍身的她认为，尽力做好自己就好了，不用刻意，也不用瞻前顾后。她的性格里也有这份适意自在。比如我问她，你的美国表演学习之行的收获是什么，对你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是什么——其实，不管是旅行见闻，还是读书心得、观影体会，在她的微博比比皆是，所以她完全可以信手拈来——她却并不想从某些细节中提炼出感悟甚至教训，她也常看别人的传记，但是在她看来，那些特别美好的故事、鼓舞人心的精神都是真实存在的，她也心向往之，但她更要誠实地面对自己的生活。

作为生活观众的陈昊宇已经很幸福了，平淡生活中的细微百态，她越品越有味。虽然她吐槽自己总是跟不上别人，但我很羡慕她的自由：她对事物始终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判断，对自己的状态、自己和社会之间的联结都非常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