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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小城之春》中的诗意美学表达

2020-09-16王艺璇

河北画报 2020年16期
关键词:小城内心情感

王艺璇

西北师范大学

一、费穆与中国第二代导演

1905年,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在北京丰泰照相馆门前放映,从此,电影正式走入中国人的视野,并逐渐成为国人生活的一部分。随后,中国产生的第一批电影导演,例如邵醉翁、郑正秋、张石川等人,他们作为电影的开拓者,借鉴了中国传统叙事艺术和戏剧的表现手法,拍摄了《难夫难妻》《歌女红牡丹》等中国电影。这些电影虽然主题经典,但在拍摄和叙事方面的技巧仍处在萌芽期,主要以固定镜头为主,镜头景别变化不大,演员表演戏剧风格明显,故事情节简单单一。第一代电影导演虽然缺乏经验,但是在拍摄条件简陋的情况下,其对电影的探索却功不可没。

随后,第二批电影导演进入观众视野。中国第二代导演主要是指活动时间在三四十年代的一批电影工作者们,他们有的甚至活动到八十年代,这批电影导演对中国电影的贡献无疑是巨大的。在这段时期,中国电影完成了从默片到有声片的转化,并且在艺术形式上又有了进一步的探索。第二代导演的创作往往以写实主义为主,并逐渐摆脱了戏剧舞台的表现和叙事风格,充分发挥电影的特点,创作出了一批优秀的国产电影。

费穆作为第二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擅长以生动的细节描绘人物心理活动,并且利用电影的表现手法为故事和人物服务。早期的中国电影往往以叙事为主,而费穆作为第二代电影导演,处女作《城市之夜》就展现了其对电影形式的探索,这部电影注重视觉造型的表现力,注重电影氛围和人物情感之间的关系。而后续的代表作《小城之春》这部电影更有明显的导演风格特点,汲取中国古典诗词的表现手法,以诗意化的叙事内容和表现手法,将中国美学和电影视听语言完美结合,开启了中国电影史上的散文式电影探索之路。

二、电影的叙事手法

电影《小城之春》主要讲述了在战后南方的一个小村子里,有一户被战争摧残的破落家庭,在这户人家中妻子周玉纹和丈夫戴礼言过着平淡甚至枯燥的生活。丈夫戴礼言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产又常年患病,终日郁郁寡欢。夫妻间虽然看似相近如宾却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是有一天,一位叫做章志忱的青年医生的到来打破了这家人苦闷的生活。章志忱是丈夫分别十年的朋友,却也是妻子玉纹曾经的情人。作为青年医生的张志忱,年轻富有朝气和沉默忧郁的戴礼言完全不同,家中丈夫戴礼言的小妹戴秀也对张志忱心生爱意,但是张志忱却无心理会小妹的感情。因为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情人玉纹,他对玉纹内心渴望又不敢逾矩。同样,玉纹虽然对丈夫尽职尽责,但她内心却想着志忱,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礼言,而礼言也对这位朋友的妻子欲拒还迎。终于礼言和戴秀发觉了两人的情感,决定以自杀的方式成全他们。虽然礼言最后被抢救过来,但是经历了一番情感波折的玉纹,最终选择了回归家庭,与丈夫重新开始,而志忱也决定离开小城。最终大家在城头相互挥别。

影片主要遵循了传统叙事一波三折的故事结构,《小城之春》主要讲述了四个人物之间的情感关系。分别是玉纹与丈夫礼言的情感、玉纹与志忱的旧爱、戴秀对志忱的爱慕,四个人、三对情感线索相互交叉。区别于第一代导演对社会的批评,《小城之春》削弱了激烈的情感冲突,不再一味地教条式对社会现象进行批评,而是更注重运用故事情节,让观众对当下社会进行反思与思考。电影显示出一种和平且悲伤的美感,在情感上的挫折,沉闷的夫妻生活中表现出当时社会新与旧,道德和情欲,改革和变迁之间的关系。

三、视听风格

电影作为一种声画艺术,和小说的人物情感表现方法完全不同,小说可以用文字把人物的心理活动跃然纸上,电影则需要用视听语言来表达情感。

《小城之春》作为中国早期电影的先锋者,尝试对电影的视听语言进行探索,利用景别构图表达情感,通过人物旁白来推动情节。在电影中通篇出现大量周玉纹的旁白,旁白是电影独有的一种人声运用手法,由画面外的人声对影片的故事情节、人物心理加以叙述、抒情或议论,可以令观众直观地感受到人物内心的状态和心理活动。第一人称为叙述主体的旁白较为常见,而且有很强的代入感。语言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元素,在电影中,开篇时周玉纹以低沉的语调自述自己内心的空虚,以捎带怨气的语调讲述她与戴礼言情感不和的心境,用略显激动的语气表现张志忱来访后内心的疑问与纠结。这些情节中的人物形象和内心世界,都通过语言表现出来,让观众直观地体会人物内心的情感。而导演有意淡化情节,注重内心描绘来表现人物,符合古典气息和中国传统审美风格,恰似一部抒情诗,在女主人公的讲述中婉婉道来,展开一部关于知识分子与国家理想,个人际遇与社会变迁的抒情长卷。

在电影的叙述角度方面,导演采用了以玉纹的主观视角和全知视角,将对过去的记述、当下的描述和未来的表述融为一体。例如玉纹得知张志忱来到时说:“他进城了,我就没想到他回来,他怎么知道我嫁到了这里”、“他,他们站定了等我”,这样层次递进式的独白使观众得以窥视她内心的起伏和纠结。而随着故事情节的转变,当周张两人相见时,玉纹则再次用旁白说:“你为什么要来?你何必要来,叫我如何见你”,这样的独白伴随着人称的转变,把玉纹对丈夫的恪守妇道与旧情人的再次重见的心情袒露无遗。不仅如此,此时导演通过不同的独白,进行叙述角度的变化,让观众多角度地体会人物内心的情感。

中国文化讲究含蓄内敛,而寓情于景,借物抒情是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常用的手法,玉纹的独白也借鉴了中国文化的表意方法。例如“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在这破败空虚的城墙上”、“像是喝醉,像是做梦,这时候,月亮升得高高的,微微有风。”用自然环境和比喻的方式来表现主人公内心的情绪,让电影富有一层朦胧的诗意,耐人寻味。

在影视艺术中,声音作为一种造型手段,与视觉造型相结合,共同参与着电影审美的价值创造。所以音乐作为电影视听语言的一部分,对影片有着极其特殊的作用。其实,在电影诞生那天起,人们就在进行有声电影的探索,早期无声片演员只能通过夸张的动作来表演。而随着科技的不断进度,电影艺术也随着科技的进步有了更多样的表现手法,影片的创作者们通过不断的尝试,发现音乐既可以阐述人物内心,也可以烘托出人物内心的想法和感情。随后,音乐不仅有着代替字幕、代替现场乐队的作用,还成为了影视艺术语言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电影《小城之春》中,开篇时玉纹挎着篮子走在城墙边,大提琴低沉的声音则表现玉纹心如死水一样的内心。而对比活泼可爱的妹妹,在她出场的时候,导演运用节奏感明显且欢快的音乐表现出妹妹的无忧无虑与单纯。

音乐在电影中和画面相互配合,表达不同的情况。值得一提的是,在电影中张志忱来到戴家,晚上张志忱和玉纹在屋子里听妹妹戴秀唱歌,歌词是“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赛过玛利亚。那天我在山上打猎骑着马,正当你在山下唱歌婉转如云霞。歌声使我迷了路,我从山坡滚下~爱人呀,我俩相依嫦娥在树下~”这段音乐婉转又欢快,表现出妹妹戴秀对张志忱的爱慕之情,但是张志忱眼神却一直在玉纹身上。这首歌随着镜头转向玉纹和张志忱,这时音乐虽欢快但是两人的心情却复杂又纠结。

导演通过音乐与画面的结合,让两种艺术方式结合,突破了第一代导演单纯叙事的表现手法,以浪漫诗意的视听语言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视听感受。

四、《小城之春》中的隐喻与意境

从符号学角度来说,电影最基本的单位就是符号。电影《小城之春》作为一部诗意化的影片,符号化的表达使得影片有更多内涵和含义,表达出一种中国内敛却意蕴丰厚的艺术风格。

电影虽叫做小城之春,但是环境取景则是一个南方荒凉的小城,电影以几个全景镜头展现了这个小城饱受战争摧残后的陈旧和破败。在电影中多次出现城墙这个场景,在电影一开始周玉纹就走在城墙边上,故事中章志忱也和戴秀上过一次城墙,而与玉纹也在城墙边上走了两次。在现实生活中,城墙用来保护城市或者作为边界的保护,而在电影中城墙则暗喻小城里面的封闭和局限。由于生活的封闭,他们的认识格局也受到了束缚。章作为一个从上海来的医生,他的出现明显给戴家人带来不一样的气息,而随着章最后离开,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这似乎暗示着当时国人的一种普遍生活现状,安于现状且被藏在固执且封闭的思想世界当中。其次,城墙也表述三人之间的道德关系,周作为有妇之夫,她的对章的感情是受到道德约束的,而玉纹也在是否越过这层束缚之中反复纠结矛盾。

电影中的“春”不仅仅代表季节,也指代了人物之间的情感,更表达了导演对人民生活恢复的希望。导演把故事放在一个南方的小城,但是展现的却是当时战后普通人民大众的生活场景,电影开端残破的城墙和周围郁郁葱葱的大树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强化了春的意象,但是也让观众有一种“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荒凉之感。同样,在戴家,到处是破旧的房屋,残砖断瓦,周围却被绿草萦绕,树木青春,又象征着虽然人民生活遭受战争的破坏,但是人民仍然顽强地生活着,期待“春”的真正到来。

按编剧李天济所说,费穆是按苏东坡《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词的意境和韵致构思全篇,这篇诗词惆怅黯然,也正像这部电影中的意境,让人物融入情节气氛中,使观众感受到了电影中的伤感与无奈。

费穆汲取中国古典诗词的中的传统美学,借物喻人,借景抒情,深化人物内心的情感,让影片内容的风格融为一体。作为男女主人公礼言和玉纹,在志忱出现之前,生活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但是随着志忱的到来,让玉纹勾起昔日的情感,重新燃起一份激动之情,同样妹妹戴秀也是如此。在这种“发乎情止乎礼”的感情中,玉纹也再次审视了她和礼言的感情。

电影运用一些细节,对人物关系和情感进行暗示。例如在章刚来戴家的时候,玉纹托人送来一盆兰花,戴秀则送了章一个自己种的盆栽。兰花象征着淡泊和高雅,而兰花被放置在这种落败又残破地戴家,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美,这样暗示玉纹表面和内心的纠结。盆栽种植物种类多,隐喻戴秀是充满青春活力的女性,但是盆栽又像生活的小城,封闭狭小又受到束缚。这样的细节让电影中人物形象更加形象立体。除此之外,导演也依靠人物外形的变化来表现人物情感的变化。当玉纹知道章来之后,又借口拿被子回屋换了一件亮色开衫,这种衣服的变化带有一种“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情。

电影作为艺术的一种,借助影像语言,表现出传统文化美学的意境。电影《小城之春》正是有这些隐喻和意境的表达,才使影片含蓄内敛,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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