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竹马定点求哄
2020-09-14纪南方
纪南方
简介:竹马自理能力为零,不仅管她撩汉,还装可怜,惨兮兮地说没她睡不着。钟宜一直没想通这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他们之间产生了不一样的化学反应……
01 就周二好看呢,还是每天?
“……美好的愿望不一定带来美好结果。本节课的课后思考是,举例说明,人们出于哪些美好的愿望,却产生了事与愿违的结果?”
标准的意大利语声线清晰,因略微低哑,增添了几分魅力与性感,在洒满了阳光的阶梯教室里回响。江蔚将书合上,他扶了扶眼镜,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没说话,底下突然有人抗议:“不能下课!江老师,您拖堂吧!”
江蔚不爱笑,神情没有任何松动,只道:“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学生喊:“我举不出例子,江老师给个方向。”
江蔚慢吞吞地将眼镜摘下来。金丝边的眼镜既严肃又禁欲,他想起配眼镜的时候,同行的人一口咬定他戴上绝对像斯文败类,好看得要命。也不知道是在损他,还是在夸他,总之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下他还是选了它。
他在心里笑了笑,例子张口就来:“这位同学出于美好的愿望想拖堂,但是以我的性格,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既没有达到目的,又破坏了心情,事与愿违,得不偿失。”他目光平淡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在最后一排顿了顿,又缓慢地收回,他说,“下课。”
话音刚落,下课铃声打响。
教室里一片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路过江蔚时突然眨眨眼:“老师,我们才不会被破坏心情呢,毕竟看到你心情就好了呀。”
江蔚一怔。他来这个国度也有半年之久,还是没怎么适应这毫不委婉地夸奖方式。他礼貌地点点头,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穿过整个教室,走到了最后一排。
坐在最后一排的人,正在埋头敲字,忙得不可开交,认真得不要不要的。江蔚看了一眼时间,无奈地提醒:“下课了。”
“我知道,我知道。等一下啊。”钟宜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手边躺了一本意大利文的书籍,密密麻麻地记了中文。
江蔚坐到她前面,问:“又睡着了?我早就说……”话未说完,唇上落了一根纤长的食指,他心下一跳,抬眼看食指的主人。钟宜收回手,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先让我写完再骂我,好不好?”
江蔚舔了舔唇,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说:“没想骂你。”
钟宜打完了最后一句话,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他:“你说什么?”见江蔚又不说话了,她合上电脑,笑眯眯地说:“江老师是就周二这么好看,还是每天都这么好看呢?”
她学意大利人讲话,明明是油嘴滑舌,说出来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江蔚笑了笑,说:“应该是每天。”
钟宜见他笑了,也笑:“有你这样不知道谦虚的人吗?”顿了顿,她又说,“我觉得只有周二,因为只有周二我才看得见白天的江老师,你觉得呢?”
江蔚想了一下,说:“听你的。”
他总是这样,在课堂上是高冷禁欲的江老师,一到她这个青梅面前,就变得又乖又软,毫无主见。钟宜问:“你刚刚说,你早就说什么?”
江蔚说:“我早就说让你别来听我上课,很容易睡着。”
“你说我是学渣,不会好好上课?”
“……”
“江老师出于美好的愿望,想夸一夸我这个无所事事的翻译家,却事与愿违地锅从天降。”钟宜笑得狡黠,“我还是有好好听课的。”
江蔚伸出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满分。”
莫名其妙地,钟宜的脸热了热。
02 钟宜小姑娘只会照顾江老师
虽说是无所事事的翻译家,但由于钟宜犯懒,又有正当工作,所以那本厚得令人发指的意大利文学书译了半年,还剩厚厚一沓。而她每周一、二休假,便会来蹭一蹭江蔚的课。
作为大学里炙手可热的经济学老师,江蔚的课一座难求,为了给她占位,江老师要提前一晚把书放在最后一排。
“谢谢江老师啦。”钟宜把包放在桌上,大方地把菜单递给他,“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意大利这个国家生活比较闲适,人们很容易满足,吃个披萨,喝个咖啡,再有个太阳晒晒,就是人间幸事了。钟宜趁着江蔚在点菜,忍不住絮叨:“你爸妈把你送来佛罗伦萨真的是对的,你这样慢悠悠的性格太适合这里了。”
顿了顿,她又哀叹:“我就不一样了,我简直跟这里八字不合。”
钟宜能来佛罗伦萨,纯属是阴差阳错。她高考前迷上了小语种,报了外国语大学,结果一个不小心被调剂到了意大利语班,她倒也能随遇而安,毕业后在北京待了两年后,经过审查,被派遣到驻佛罗伦萨总领事馆做翻译。
差事是好差事,就是日子过得平淡,总得找点儿乐子。
江蔚喝了一口咖啡,加了整包的糖,还是有点儿苦。他皱了皱眉,又拆了个糖包,边往里面倒糖边问:“听说你又换了个男朋友?”
“什么叫又?”钟宜不怕苦,咕嘟咕嘟喝着咖啡,“只是认识而已。”她挑眉,笑嘻嘻道,“你懂的。”
江蔚很誠实地回答:“不懂。”
钟宜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叹气:“谁让他们都长得那么好看呢?而且都会说情话!”
钟宜向来不安分,除了上班时间,其他时间都在外面浪,但到底还是有分寸,从不在外面过夜。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和江蔚住在一起。
思及此,钟宜老气横秋地叹气:“江蔚,我为你,真的是付出了太多!”
两人一起长大,对方什么样都清楚得很。别看江老师威严,有声望,生活方面却一窍不通,像个小孩一样需要人照顾。他来佛罗伦萨之前,江父打来电话千叮咛,万嘱咐,钟宜拍着胸脯保证:“叔叔,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江蔚的。”
江蔚幽幽道:“我来的当天,你把我弄丢了。第六天,我被你反锁在家里。第九天,你带我去酒吧,我酒精过敏进了医院。第十六……”
“打住!”钟宜做了个暂停的动作,生气地说,“你怎么就记着坏事,快说点儿好听的。”
她托着下巴看他。夏日的傍晚,风声微噪,吹散了白日里的热气,空气也变得清爽起来。女孩穿了一件吊带连衣裙,扎着双马尾,眼神纯真,似乎笃定了只要她提要求,他就一定会允诺般。江蔚端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他笑了笑,说:“那太多了。”
钟宜说:“我的约会在七点,我有的是时间听。”
“好吧。”
江蔚啜了一口咖啡,见他又皱了眉,钟宜条件反射地接过了他的咖啡,推了一杯果汁过去:“自己怕苦,心里没点儿数吗?下次不准点咖啡了。”
江蔚抿了抿唇,说:“好。”
旋即,他轻轻一笑:“你看,你把我照顾得多好,记得我怕苦。钟宜是世界上最会照顾人的小姑娘,对不对?”
“不对——”钟宜摆摆手,“我又不是保姆。所以,钟宜小姑娘只会照顾江老师。”
江蔚愣了愣。
钟宜望过来的目光依旧不掺杂质。原来,她是出于青梅竹马的情谊在照顾他,他抱的却是不同的心思,难免心猿意马,招架不住她这般无辜的眼神。他连忙低下头,喝了一口果汁。
嗯,草莓味的。
好甜。
03 她不回来,他睡不着。
钟宜所说的约会,也不过是吃个饭,轧个马路,纯情得要命。约会对象是个意大利人,叫Andrea。Andrea笑起来时会露出小虎牙,待人很是绅士。当他向钟宜提出要过夜被拒绝后,他眨着那双深邃的栗色眼睛叫她:“钟。”
“嗯?”钟宜跟他不来电,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Andrea问:“你们东方女生,是不是都这样拘谨含蓄?还是只有你这样呢?为什么越是这样,越迷人呀?”
钟宜被他的情话肉麻得抖了抖,她弱弱地举手,说:“你喜欢含蓄的?”
Andrea点了点头。钟宜在心里“啧”了一声,怎么就正中他的胃口了?她是不想再约会一次了,所以只能在这次掐掉他的念头。她想了想,说:“走吧,换个地方嗨。”
Andrea歪了歪头:“嗨?”
是嗨,钟宜领着他去蹦迪,嗨得Andrea受了惊吓,借口家里着火了,落荒而逃。钟宜也蹦累了,她坐在吧台边,要了一杯鸡尾酒小口地喝着。酒保跟她认识,擦着玻璃杯笑她:“钟,你就没想好好谈恋爱。像你们国家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万花……”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钟宜诗兴大发,举起杯子跟他的空玻璃杯碰了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感慨道,“啊,人生真无趣。”
酒保虽然没听懂她的前一句,后一句倒是听懂了,他“咦”了一声:“你室友不是挺有趣的吗?”
室友,说的就是江蔚。她倒是忘了,上次江蔚酒精过敏也是在这家酒吧。江蔚从没喝过酒,那次是破天荒地头一次,结果就过敏了。偏偏他还很淡定,扯了扯还在玩游戏的她,小声问:“钟宜,你看我是不是过敏了?”
她随便看了一眼就吓到了。
那时是冬日,江蔚穿得多,唯有细长的脖颈裸露在外面,布满了红点,触目惊心。她当时就慌了,反倒是一向被她嘲笑生活不能自理的江蔚镇静些,把手机递给她,说:“我有点儿难受,你叫一下救护车,118。”
救護车来得很快,等挂上盐水后,江蔚还不忘安慰她:“别哭了啊,没事的。”
不哄还好,一哄她哭得更厉害了。
真是……丢人死了。
钟宜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她把小费丢在吧台上,威胁酒保:“敢说出去,你就完蛋了。先走了,生意兴隆。”
时间还不晚,她本是不急的,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主街上才打车。谁知道这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地载满了客,在她面前飞驰而过。她没了耐性,干脆坐了公交车回去,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零点了。
家里没有灯光,江蔚应该是睡了。钟宜边想边转动钥匙,她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换了鞋。刚要把包放下,卧室里的灯突然亮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转来转去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果然,门开了,江蔚穿了一身条纹家居服站在屋里,面容平静地看着她。钟宜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外面下了小雨,你听!雨声!”
江蔚没有听,反而径直走向她:“我们约好的,十一点之前回家。”
钟宜小声反驳:“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江蔚走到她面前,抬手把灯打开。他的神色倦怠,唇色发白,虽是面无表情,但是钟宜硬是看出了几分委屈来。她的心一下就软了:“睡不着是不是?”
江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将她抱住,语气闷闷的:“嗯。”
她不回来,他睡不着。
04 她是被江老师调戏了吗?
哪怕是如此暧昧的气氛和依赖,钟宜也没有想歪。原因无他,实在是她太了解江蔚了,江蔚少年时遭劫匪绑作人质,谈判的那几天,不让吃,不让睡,虽然最后解救成功了,但还是患上了睡眠障碍症。
在家是靠安眠药才能睡,到了佛罗伦萨,得要钟宜陪着才行。
钟·安眠药·宜心肠软得一塌糊涂。等她洗完澡,酒也彻底醒了,像个渣男一样,又跟江蔚发誓:“我下次肯定会早点儿回家!”
江蔚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喝牛奶,嘴边一圈奶白,他伸出舌头舔去,模样乖巧温软:“说话算话吗?”
钟宜看得有点儿脸热。她早就知道江蔚长得好看,在帅哥遍地的意大利也好看得出众,但穿着家居服的样子怎么就格外让人心动呢?
见钟宜不说话,江蔚笑道:“想什么呢?”
钟宜恍然地“啊”了一声,忙摇了摇头,说:“当然算数了!那个,你先睡吧,我还不困,把新的一章翻译完再睡。”
她爱玩,工作也认真,独独对副业敷衍了一点,所以熬夜加班也是常有的事。
书桌就在卧室里,正对着窗户,小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玻璃窗,化作蜿蜒的水流淌落下来。钟宜翻着满是意大利文的书,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意大利文挺好看的,但是不如江蔚江老师好看。
六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清晨,天空如水洗过般,一片碧蓝。江蔚起得比钟宜早,钟宜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呆滞地看了他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有早课啊?”
江蔚“嗯”了一声,把自己的床铺好。
作为他的安眠药,钟宜虽然跟他没什么距离,但到底是男女有别,睡在同一间房已经很容易让人想多了,所以他们很有分寸地又买了一张床。江蔚把床头灯关上,出门前又忍不住回头——钟宜正枕着松软的枕头,许是有点儿热,小脸微红,唇微微张着,很是可爱。
他在心里笑了笑,还是没忍住开口:“钟宜。”
钟宜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蔚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发现江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钟宜结巴了一下:“怎……怎么了?”
“你上次说,今天下午要跟国内记者一起去乔托钟楼进行外采,是吗?”
“嗯,是今天。”
“好。”江蔚站起来。想了想,又把被子给她往上拉了拉,只露出眼睛。他看着好笑,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说,“再一睡会儿。”
钟宜怔怔地看着他,等他走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坐起来,她是被江老师调戏了吗?
等等,江老师会调戏小姑娘吗?
钟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会。诚然,江蔚是出了名的天纵奇才,智商极高,但像撩小姑娘这样高难度的技能,他既没天分,也没实战经验。
调戏什么调戏?他只是单纯地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虽然钟宜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还是控制不住,以至于跟记者出去外采时都心不在焉。记者是例行外采,也没硬性任务,找不到趣事只好打道回府。正准备让摄影师收设备时,记者忽然“咦”了一声。
钟宜随口问:“怎么了?”
记者说:“看到一帅哥,快快快,快拍!”
钟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愣。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江蔚,隔着木头栅栏,江蔚站在院里的空地上,身后是移动黑板,身前坐了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叽叽喳喳的,似乎在问问题。
想起来了,江蔚每周都有去社区福利院讲课这一任務,这周正好轮到乔托钟楼。
遇见他,是意外,又不是意外。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江蔚拿着粉笔的手顿了顿,他微微侧过脸,撞上了她的目光。钟宜立刻朝他挥手,江蔚对她笑了笑。
镜头拉近,聚焦,按下快门,在六月的佛罗伦萨,欣欣向荣的明朗中,将江蔚的笑镌刻成了永恒。
他不是第一次对她笑,她却是第一次对他心动了。
05 你根本不了解我
过了六月,天气转热,各个大学都开始放假,江蔚自然清闲了下来。倒是钟宜,因为七八月来意大利旅游的华人多,领事馆要处理的事情也就更多了,就连她这个小小的翻译官都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加班到忘了时间。
工作一忙,翻译的工作自然就慢了下来。
江蔚提议:“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翻译一两页,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在吃早饭。他不用出门,穿得也休闲自在一些,才睡醒的嗓音有点儿哑,挠得钟宜心里痒痒的。她避开江蔚的目光,说:“随你。”
江蔚眉头微皱:“你最近怪怪的。”
钟宜“啊”了一声:“有吗?”她生怕江蔚发现她龌龊的心思,急忙转移话题,“对了,我晚上要值班,回来要很晚了。”
江蔚逆来顺受:“没事,我吃安眠药就行。”
钟宜……更心疼了!
他这张脸本来就好看,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时,更是好看得犯规。钟宜心一软,说:“我会尽量早点儿回来的。”说完才觉得不对,她这个样子未免太像渣男了。
谁知道江蔚却笑了:“好啊。”
钟宜觉得他这句“好啊”仿佛一面flag,屹立在她的肩头,让她这天的工作量大大地超过了平时,甚至还接待了两个对酒店不满的老太太。钟宜无奈道:“要投诉可以找你订酒店的APP,或者是打这边的投诉电话,领事馆不管这些。”
老太太不管,意大利文一窍不通,英文也磕磕巴巴,逮到个会中文的就不放了,抹着眼泪要钟宜替她们主持公道。
钟宜想了想,跟领导请示了一下,开车带老太太去了酒店。经调解才知道,因为语言不通,酒店人员误以为老太太怕冷,调了空调的温度。一场乌龙结束,钟宜也累得够呛,回领事馆的路上又遇上了堵车。
一不留神,又跟江蔚偶遇了。
你看看,钟宜心想,她跟江蔚真有缘,佛罗伦萨面积有102.4平方公里,她跟江蔚还不是说遇到就遇到了?
看江蔚的路线是往领事馆去的,应该是去找她。她开着车往江蔚那边靠,正准备摇下车窗调戏江老师,却见江蔚转身进了一家书店。书店是哥特式的建筑,很有特色。
原来不是来找她的。
钟宜失落了一瞬。但也仅仅是那一瞬,这样的情绪就被一向乐观的她抛到了脑后。领事馆的工作琐碎,等到了值班的时间才勉强喘了一口气。她值上半夜,值下半夜的已经去睡了,偌大的办公厅里只剩下了钟宜。
江蔚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前一亮:“江蔚。”旋即,她想起下午的事,眯起眼睛,“江老师过得很自在嘛。”
江蔚歪了歪头。
钟宜清清嗓子,说:“你今天下午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江蔚一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指不定是在哪看见了他,就想装腔作势诈一诈他罢了。他坐在她对面,学她信口胡扯:“我跟书店老板约会的事,你知道了?”
钟宜的眼睛猛地瞪大:“约……约会?”
江蔚说:“嗯。”
钟宜说:“不可能!”
江蔚抬头,似笑非笑:“为什么不可能?”
钟宜理所当然道:“我很了解你,你一点儿也不开窍,估计喜欢人都不会,还约会呢!”她说着说着也劝服了自己,又点了点头,说,“没错。”
“我很叛逆。”江蔚认真地看着她,说,“你根本不了解。”
“胡扯什么!”钟宜白了他一眼,喝了一口咖啡,口齿不清地反驳他,“我怎么不了解你了?我三岁就认识你,看着你长大,比你爸妈还了解你。”
“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能来佛罗伦萨吗?”
“呃……机票很难买?”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佛罗伦萨吗?”
“为了……”
“你知道,”江蔚打断她的话,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眶红了一圈。像是一场默片里的旁白,他的声音清晰明了,他问,“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
06 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睡觉?
那晚的钟宜没能回答江蔚的问题。两人沉默的气氛被一通电话打断,钟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了起来:“喂?”
电话是航空公司打来的,说是就在刚刚,一架由佛罗伦萨飞往中国北京的国际航班在起飞后不幸坠毁,请求领事馆立刻派人前去事发地点,全力配合工作。钟宜听得心惊胆战,挂了电话后又马不停蹄地打了几个电话。
等终于处理完了所有事情,她咽了咽口水,看向江蔚。江蔚离电话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的嘴唇微动:“没事的。”
苍白的安慰聊胜于无,钟宜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江蔚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在不是灌鸡汤安慰人的时间,他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本来是来接你回家的,现在人是接不到了。你早点儿回家,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如何处理这件事,钟宜无权过问。但毕竟是两国交涉,她这个翻译是必须在场的。领事馆的上层周旋多久,她就要跟随多久。她每天的休息时间很少,连饭都只能匆匆吃几口,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拿日用品,江蔚还不在家。
八月底的晚风到底是有些凉了,她从家中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弯月亮挂在屋檐上,几缕浮云随风散去。她跑上跑下,折腾得有点儿渴了,便走到自助咖啡机旁,挑了杯拿铁就往里面投硬币。
一枚,两枚,三枚。
口袋空了。
鐘宜愣了愣,又不甘心地掏了掏口袋,还是没找到多余的硬币。她闭了闭眼睛,算了,不喝就不喝。正准备按退币,斜里伸出一只白晳的手,指间拿了一枚硬币,抵住进币口,投了进入,清脆的硬币声响起。
钟宜抬起头,看见江蔚站在她的身边,穿着最普通的白T和长裤。应该是刚跑完步,汗珠正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下来,却是一副山明水静的样子。
钟宜听到自己开了口:“运动去了?”
“不是。”江蔚俯身把咖啡拿了起来,塞到她的手里,说,“刚刚在桥那边,远远地看着像你。”
——所以就狂奔过来了。
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但他的心思坦诚明白,钟宜听得懂。她喝了一口咖啡,又听到江蔚说:“还要走?”
钟宜点了点头:“你看到新闻了吧?”
江蔚说:“看到了。”
飞机失事坠毁是大事,领事馆的工作也是千头万绪,不少不属于她的工作也分到她的手上。在大部分人都在忙于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她当然也不会掉链子。她打了个哈欠,自然地往江蔚肩膀上靠去:“就是有点儿累。”
刚沾上江蔚的肩膀,她就反应过来,立刻站直了身子,说:“我要先回去了。”
江蔚说:“我送你。”
不过是三四站的距离,钟宜本想拒绝,但又想到好久没见江蔚了,也怪想他的,就答应了。早就过下班的点,公交车上零散地坐着几个人,摇摇晃晃的,把她给摇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终点站了。
钟宜站在佛罗伦萨的郊外风中凌乱,瞪向罪魁祸首:“你怎么不叫我!”
据江蔚交代,他看她太累,就自作主张地帮她请了假,好歹休息一晚。钟宜疑惑地问:“领导同意了?”
江蔚点头。
顿了顿,他说:“我答应以经济学家的身份介入,当半年编外顾问。”
钟宜震惊地说:“你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江蔚答非所问:“我的安眠药不管用了。”
钟宜:“啊?”
江蔚低下头,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角,极尽可能地装可怜:“钟宜啊,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睡觉?”
07 爱你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钟宜发誓,以她对江蔚的了解,他说的话绝对不会有什么歧义。但转念一想,她也没那么了解江蔚,万一他就是故意这样撩她的呢?
所以这句话有歧义!
她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江蔚居然会撩人,而且撩的是她。就这么忐忑地跟江蔚坐公交车回去,晕晕乎乎地洗了澡,躺在床上听到隔壁床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江蔚要的,真的是她“陪”他睡觉。
白白脸红心跳了。钟宜在床上翻了个身,明明很困,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她偷偷把手机拿了出来。
通讯录翻了一遍,终于翻到了江蔚高中时最好的哥们,她也认识,点头之交,没那么熟。算了一下时差,国内是凌晨,正常人都在睡觉,但她还是发了个“在吗”过去。
那边回得飞快:“吃饭就在,借钱不在。”
钟宜发了个问号过去,那边很快又发了一串消息:“嘿嘿,当我没说。找我什么事啊?难道是江蔚那孩子终于按捺不住,告白了?”
钟宜:“你知道?”
身为江蔚最好的哥们,那当然什么都知道了。他又爱说话,深夜正找不到人聊天,像倒豆子一样,把江蔚的事倒得干干净净。钟宜望着天花板,窗外的光线若有似无,耳畔是江蔚轻微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就是她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的,鼓噪不安。
原来,江蔚早就喜欢她了。比她早了好久好久,要追溯到高中时代。原来,江蔚是那么在意她。她报考大学,决定来意大利,从没跟他商量过。江蔚对她不把他放在未来规划里,介意得要死。
原来,江蔚为了来意大利真的努力了很久。他在国内功成名就,没道理换个国度重新开始。所有人都反对,所有人都说服不了他。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有人问他是不是喜欢钟宜,他坦然道:“是啊,喜歡。”
“告白了吗?”
“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护照、签证都需要时间办理,名正言顺来佛罗伦萨的理由也要时间准备。但好在结果是好的,他风尘仆仆,不远万里,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睡前能见到她,醒来也能见到她。
钟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天早已大亮,江蔚正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翻着她那本厚厚的意大利原文书。她张了张口,想喊他的名字,应该是喊出声了,因为他看到江蔚的手顿了顿。
他转过了头,目光平静,带着她平时忽略的温柔。
她还有点儿困,又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开口:“我找了你朋友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也不等江蔚确认,又继续说,“我挺惊讶的。你怎么就喜欢我了呢?后来一想,我也挺不错的。知根知底,工作稳定,体贴……呃,体贴有耐心。”
钟宜听到江蔚笑了一声。
她生气了,睁开眼睛瞪他:“笑什么笑!你是忘了你高中时废寝忘食时,我偷偷给你开小灶的事情了吗?还有你因为去比赛,没赶上学校组织看电影,我掏空了口袋请你看电影的事也忘了?还有陪你睡了那么多年,清誉都没了啦!还有……”她数来数去,最后又嘀咕,“也是,你喜欢我是应该的。”
她理直气壮:“我对你那么好,你不喜欢我喜欢谁啊?”
江蔚放下笔,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冷不丁地靠那么近,钟宜有点儿脸红,刚要躲闪,江蔚却捧住了她的脸:“天天都在跟别人约会,还脸红?”
钟宜小声反驳:“那……那也没跟喜欢的人约会过嘛。”
江蔚一愣:“你说什么?”
钟宜更害羞了,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脸,声音闷在里面:“我说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她没听到江蔚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又小心地把被子拉下来,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江蔚的目光像点燃的火光,灼灼地盯着她。她咬咬牙,说:“江蔚,我以前总觉得人生是无趣的,而我们就是要在这样的无趣中寻找有趣。现在我找到了。”
“我决定爱你,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说完,她起身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嗯,盖上章了,是她的人了。
江蔚愣了一愣。
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翘起,忽然开口:“钟宜,在美国,小朋友最先学到的三个词是什么你知道吗?”
“爸爸、妈妈和奶奶?”
“不是。是more(更多)、mine(我的)、no(不)。下面请举例解释这三个单词,我先来。”江老师很民主,绝不让学生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做题。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放在了钟宜的唇边。钟宜的心头猛地一跳,硬是没躲开。
江蔚怔怔地看着她的唇,嗓音低哑地开了口:“你刚刚亲了我,我还要。”说完,他收回手,避开她的目光,说:“到你了。”
钟宜觉得他好笑,明明是想要得不行了,偏偏到了跟前却生了怯。明明她都说过喜欢他了,他心里那点儿不确定却像是被放大了。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你是我的。”
江蔚的眼睛微微瞪大,钟宜戳了戳他,说:“好了,到你了。”她“啧”了一声,寻思道,“你不会是想拒绝我吧?”
话音刚落,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江蔚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想离开我,不行。”
他想,按钟宜的说法,他才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一早找到了她,爱上她。
她说得没错,爱她,真的是世界上最最有趣的事情。
比经济学还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