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庭有利于农村女性的权利增长

农村人口外流大趨势，更有利于农村年轻女性脱离传统的家庭和社会关系，进入一个更加自由、开放、包容的社会结构

关于“全职太太”的讨论，无论是持哪种观点，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中国城乡成年女性在理论上拥有充足的自由选择权利。她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资源、能力、个性、偏好、关系、责任感、价值观等，对自己的职业、工作、家庭、人生、生活等做出不同的选择，其他人无权干涉。

这种“自由权利”不来源于天赋人权，也不仅来自女性个体的努力和奋斗，它与20世纪以来，尤其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社会革命、妇女解放、基础教育普及等有关，也是改革开放以后市场经济成长、多元价值观念发育的重要成果。中国女性“自由权利”的发展是中国社会革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部分，是一个不断积累、进步的发展过程。

在理论上，中国女性已经取得了与男性同等的社会地位、自由权利，但是在实践中，由于个体差异、收入差异、区域差异、阶层差异、文化观念差异等，不同的人在权利行使、自由选择上必然会有差异。

有些差异需要从社会层面去解决。比如，张桂梅校长所在地区基础教育薄弱，农村学龄女性受教育程度低;还如，西南民族地区农民家庭重视即时消费而不重视家庭积累，容易导致相对贫困，也会带来选择能力上的差异。有些差异本身是个体选择的差异，是社会多元化的构成部分，理应宽容而非苛责，包括女性对当全职太太的自由选择。

中国女性能够自由选择当或者不当全职太太，是她们权利增长的表现，也是作为中国女性幸福的一部分。至于张桂梅校长反对学生当“全职太太”，她的学生选择某个时期当全职太太而另一个时期不当，都是她们的权利，我们应该尊重。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女性权利在过去发展的基础上进一步得到发展和扩大：成员平等权扩大、婚姻自主权扩大、妇女决策自主权扩大。

农村人口外流大趋势，更有利于农村年轻女性脱离传统的家庭和社会关系，进入一个更加自由、开放、包容的社会结构。农村年轻妇女走出家庭，意味着走出了传统家庭的婆媳关系、夫妻关系结构，脱离了束缚女性发展的村庄社会环境和观念结构，从而使她们远离了矛盾、紧张的社会网络，有利于她们权利的增长和家庭关系的正常发展。

年轻妇女外出务工经商，其劳动收入占家庭收入的比例越来越大，她们在家庭中的地位和话语权就会越来越重。外出务工经商，见的世面更大、见识更多，也有利于其个体能力的发展。

传统农村女性讲究“三从”：未嫁从父、即家从夫、夫亡（年老）从子，她们的一辈子既是在父亲、丈夫和儿子的荫庇下生活，也是在为他们而生活，她们的人生意义来自于他们的定义和赋予，而遮蔽女性自己的体验和感受。而80后、90后年轻女性则摆脱农村传统血缘、地缘关系的束缚，更在乎小家庭的利益和个体的情感体验，为此她们甚至敢于主动打破传统的村庄社会规范。

从女性的角度来看，当前农村婚姻家庭中发生了以下重要变化：一是爱情主导婚姻家庭;二是年轻女性主张的离婚案例普遍化;三是夫妻财产相互独立、家庭财产容易分割。这些变化凸显的是年轻女性在婚姻家庭和村庄社会关系中的自主性和主体性，年轻女性有了更多自主选择的空间。但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比如农村婚姻家庭稳定性降低。

（杨华，武汉大学社会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农村阶层分化、农民自杀与县乡治理研究，著有《隐藏的世界：农村妇女的人生归属与生命意义》《农村阶层关系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