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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主导构建“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的战略模式研究

2020-09-12曾楚宏王钊

社会观察 2020年8期
关键词:价值链一带优势

文/曾楚宏 王钊

引言

加入由中国倡导的“一带一路”建设已经成为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优先选择。“一带一路”倡议不仅为全球经济治理、可持续发展和共同繁荣提供了“中国方案”,同时也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打造全面开放新格局打开了“机会之门”。

中国改革开放40年的成功经验表明,深度参与到欧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GVC)分工体系中一方面能够实现产业的迅速扩张以及经济的高速增长,并享受全球化带来的红利(钱书法等,2017)。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为此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那就是长期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的低端,难以实现价值链的攀升和产业升级(刘志彪,2011),为此,我们必须采取有效的措施和手段以摆脱当前锁定在全球价值链的低端环节以及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困境。而这就是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为主体共同参与构建的的区域价值链(Regional value chain,RVC)。

GVC、RVC、NVC辨析

全球价值链是指在全球范围内为实现商品或服务的价值而有效组织采购、生产、销售、售后服务等过程的全球性跨企业网络组织,涉及从原材料采集和运输到最终消费和售后服务的完整过程(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2003)。国际分工发展至今,先后经历了产业间分工、产业内分工再到产品内分工的发展阶段。与之相对应,我们对价值链的认识也先后经历了企业价值链、产业价值链再到全球价值链的演变。全球价值链是当今产品内分工趋势下的必然选择,其关注点已经不再是某一个地区、某一个产业或企业,而是放眼全球、紧密联系的相关产业和跨国企业。

国内价值链(National value chain,NVC,也称国家价值链)则被看做是对全球价值链的有效补充或替代(刘景卿、车维汉,2019)。刘志彪(2011)指出,国内价值链是本国企业基于国内市场需求并通过掌握产品价值链的核心环节,进而在本国市场获得品牌、销售渠道以及自主研发创新能力等产品链高端竞争力,然后进入区域或全球市场的价值链分工生产体系。在当前全球价值链的主导权主要被西方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掌控的背景下,国内价值链的构建与发展更多是为了应对本土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难以进行产业升级的困境(崔向阳等,2018)。

而对于区域价值链的概念,提及的多,但正式下定义的少。魏龙和王磊(2016)将区域价值链界定为产业互补性强、地理位置临近的新兴国家和地区以产业升级和中高端化发展为目标,将原材料投入、生产、销售、售后服务等环节有机串联在一起,以创造和实现商品或服务价值的区域性跨企业网络组织。区域价值链介于国内价值链与全球价值链两者之间,通过投资与贸易活动将中国与沿线国家之间的基础设施和产业进行互联互通,充分发挥各国经济的优势和特色,推动区域内各国制造业发展、促进各国之间的产业联系,以此形成地区层面的生产网络体系,创造有别于其他区域的新的价值链条,以更好满足区域内不断变化的市场需求(赵江林,2016)。

从以上关于全球价值链、区域价值链和国内价值链内涵的论述中我们可以明显地发现,三者之间既相互联系,又有所区别。说它们之间具有紧密的联系,是因为从专业化分工角度来看,三者并无本质的区别。并且许多发展中国家本土企业或网络一般会历经一个完整的NVC-RVCGVC的过程(刘志彪,2016)。说它们之间具有一定的区别,是因为三者所涉及的地理范围不同,由此产生了一系列问题,如:链条的驱动力来自跨国企业还是本土企业?链条大部分价值是被其他国家获取还是被本国获取?(徐宁等,2014)。由此可见,同一产品的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和全球价值链三条链条既有重叠的部分,又有各自独立的部分,从而形成了三者之间紧密相依又互不相同的特点。

构建中国主导的“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的可行性

事实证明,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之间构建这条由我主导的区域价值链是完全可行的。具体来说,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的优势:

第一,地理位置优势。“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大多数都是发展中国家或欠发达国家,离欧美等全球价值链中心位置较远,甚至由于其保守的制度和落后的技术而被拒绝于全球价值链的大门之外(黄先海、余骁,2017)。但是它们却距离中国构建的区域价值链较近,并且具备参与该分工体系的基本条件。中国与亚非等发展中国家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和传统友谊,在制度和文化上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和互补性。近年来在“一带一路”倡议下我们不断加强与沿线国家的互联互通建设,这些举措进一步拉近了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之间的距离。

第二,产业互补优势。通过大力推动制造强国以及战略性新兴产业,中国的工业化水平遥遥领先于“一带一路”沿线大多数国家,近年来在人工智能、高铁、核电、航空航天等高端制造领域发展迅速。“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多以发展中国家和欠发达国家为主,拌有少量发达国家和地区。各经济体之间的实力水平参差不齐、工业化程度差距较大,涵盖了工业化进程的各个阶段,形成了不同的优势产业类型,这恰好与中国在装备、技术、资金等方面存在优势互补和需求对接,合作潜力巨大(韩晶、孙雅雯,2018)。

第三,价值链分工地位优势。在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贸易往来中,贸易增加值净值始终大于净出口额,表明中国在与“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中更有机会占据在全球价值链中难以企及的高附加值环节,拥有对价值链的强大影响力,甚至主导“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的发展(魏龙、王磊,2016)。张远鹏(2017)运用全球价值链定位指标,基于WIOD数据库测算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部分国家的全球价值链定位指数,结果表明中国在“一带一路”国家价值链分工中地位提升明显,并形成一定的优势。魏龙和王磊(2016)也发现在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构成的区域价值链中,我们已经跻身到价值链上游,与日本、英国和德国的位置相当。虽然中国在“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中所处位置相对较高、具有较大的控制权,但是却一直秉承着开放合作、互利共赢的态度,兼顾各方利益和诉求。通过合理分配利益、共享价值创造,为建立一条由我国主导、沿线各国广泛参与的区域价值链赢得最大化的支持(王领、胡晓涛,2017)。

构建中国主导的“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的战略模式

构建中国主导的“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的战略目的就是顺应比较优势规律,一方面占据高端环节以进行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另一方面则将部分低端、过剩产业和产能通过产能合作的形式梯度转移到处于较低经济发展水平的沿线国家,实现自身产业结构优化,以缓解东西部地区发展不平衡和不充分难题。该战略的基本思路是充分利用区域价值链在全球价值链和国内价值链之间的“承上启下”的灵活地位和作用,通过有效对接全球价值链和国内价值链,一方面将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上承接的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和产品经过吸收和转化应用于主导的区域价值链中,另一方面将国内价值链上生产的优势产品和存在的过剩产能转移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更广阔的市场中。而其实现形式就是区域价值链与全球价值链的双向嵌套。

由于不同产业面临的现实情况不同、在价值链上的地位和控制力也有差异,因此虽然都是借助“一带一路”构建“以我为主”的区域价值链以与全球价值链形成双向嵌套形式,但是在具体的构建机制和模式上却各不相同。一般来说,技术、资源、市场和成本是构建全球以及区域价值链的重要影响因素,具体的战略模式是以上四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然而在这里,我们更关注技术和市场这两种驱动力量。我们以价值链对接方式和产业升级的驱动要素作为两个维度划分出四种中国主导的“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构建模式,如图1所示。

图1 构建“以我为主的”“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的战略模式

1.创新资源开发模式。这种战略的核心思想是:利用中国在全球价值链和区域价值链上的技术梯度差异,通过承接全球价值链上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和知识并将其转移至区域价值链上的技术梯度低的国家和地区,再经过与当地创新资源和市场需求相结合,对承接的技术进行本地化和更新化,从而实现技术的逆向创新、带动产业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该战略适用于中国与中东欧一些具有一定技术实力的较发达或发展中国家之间开展的产能合作。采用这种模式最为典型的产业主要是技术密集的高科技产业,具备一定的技术实力和吸收能力。一方面能够有效承接和吸收国外先进的技术,另一方面又能够将其应用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并且进行本地化改进和创新。它们往往通过与当地企业进行合资或兼并收购的方式进入东道国市场,以便既可以有效的动员和获取当地创新资源又能够确保技术的本地化和逆向创新活动顺利进行。在以其为主导构建的区域价值链上占据研发或生产的环节,对链条上的参与者进行模块化或关系化治理。

2.创新资源利用模式。这种战略的核心思想是:利用在“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上具有的技术梯度优势,将国内价值链上先进的原创技术直接输出到沿线国家和地区,生产相关的各类产品以满足更广大市场的需求。简单来说,就是“国内研发—区域生产”。这么做的目的一是可以使技术的价值得到最大化的发挥,二是可以有效利用沿线国家的要素成本优势。该战略适用于中国与那些技术水平差距较大的国家如非洲、东南亚一些欠发达国家之间开展的产能合作。最为典型采用这种模式的产业必然是重视研发、强调技术的高科技产业,具有领先的技术水平和雄厚的研发实力,更看重的是技术的市场化和产品化价值。它们往往通过外包或发包的方式进入东道国市场,尽可能地将技术优势发挥到极致并追求由此所带来的丰厚回报。在以其为主导构建的区域价值链上占据研发、设计或品牌的环节,对链条上的参与者进行俘获型甚至科层型治理。

3.市场资源开发模式。这种战略的核心思想是:利用在全球价值链上的位势及作用,获得欧美发达国家大采购商的订单;通过“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组织产品的加工和制造,最终将产成品出口到采购商所在国以完成订单生产。这么做的目的,一是可以有效利用沿线国家的要素成本优势,二是可以有效利用沿线国家与欧美等发达国家签订的有关贸易协定的优惠政策。该战略适用于中国与非洲大部分具有要素成本优势且与欧美发达国家签有关税优惠政策的欠发达国家之间开展的产能合作。最为典型采用这种模式的产业往往是那些对成本比较敏感的劳动力密集型、资本密集型的传统产业,容易受到生产要素价格波动以及国际贸易保护主义的影响。它们主要通过投资建厂或与当地企业合作经营的方式进入东道国市场,尽可能实现产品按照订单进行生产以节约成本。在以其为主导构建的区域价值链上主要占据生产环节,对链条上的参与者进行俘获型甚至科层型治理。这种战略的典型例子是上面提到的制鞋产业,在此不再赘述。

4.市场资源利用模式。这种战略的核心思想是:将通过国内价值链生产的产品和服务直接出口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过当地批发和零售商的适应性调整最终销售给更广大的消费者。简单来说,就是“国内生产—区域销售”。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无外乎进入更广泛的市场、占有更大的市场份额。而要做到这一点,取决于国内生产的产品在品质和性能上要优于东道国当地企业生产的同类型产品,更能够满足消费者多样化的需求。该战略适用于中国与具有广阔新兴市场的东南亚国家之间开展的产能合作。无论是高科技产业还是传统产业都可以采用这种模式,通过出口或许可的方式进入东道国市场,根据当地消费者的偏好对产品进行本地化调整。在以其为主导构建的区域价值链上主要占据营销和销售环节,对链条上的参与者进行市场型或者关系型治理。上面列举的高铁就是这种战略的典型例子。

结论与启示

本文提出了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构建一条由中国主导的区域价值链的思路,通过引领“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与全球价值链和国内价值链进行有效对接,最终实现我国产业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的战略目标。并且,这一思路是完全可行的,我们从地理位置优势、产业互补优势、价值链分工地位优势三个方面对此加以论证。那么,具体如何来构建这条“以我为主”的“一带一路”区域价值链呢?我们从战略目标、战略思路、实现形式和战略路径(模式)四个方面给出了详细的答案。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正在积极响应“一带一路”倡议、“走出去”的中国企业而言具有重要的启发和借鉴意义。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富有成效的产能合作,目的就是通过产业协同和互补来构建一条具有相对独立性的“以我为主”的区域价值链,进而作为一个更加强有力的整体参与到全球价值链的分工体系中。一方面能够提升自身的实力和位势以实现转型升级,另一方面可以带动那些实力弱小的沿线国家实现经济全球化和开放化,获取更大的价值增值。要想实现这一目标,首先就要求中国向沿线国家输出的产能必须是东道国需要的、与其主要产业互补的具有技术或位势优势的优质产业,哪怕其在国内已处于饱和过剩状态。这就意味着我国企业在走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市场时需要考量所提供的产品或服务是否是当地消费者急需的,是否具有技术品牌等方面的优势,是否能够与当地上下游厂商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而不仅仅是以低价竞争取胜。为此,这些企业需要在东道国营造良好的生态环境,与各利益相关者协调好彼此之间的关系,并根据本文所提出的相应战略模式,充分利用自身在国内价值链中的优势,有意识地主导构建区域价值链以有效对接全球价值链,最终实现双赢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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