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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历史到小历史:南·戈尔丁的日常与琐碎

2020-09-10谢启凡刘雅婷

摄影与摄像 2020年1期

谢启凡 刘雅婷

摘  要:现代主义末期,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艺术领域也一样,一个排外的、对立的、崇拜纯粹性的、反对相异性和异质混杂的现代主义文化,逐渐让位给一个具有开放精神的、求同存异的文化。美国摄影师南·戈尔丁的摄影集《性依赖的叙事曲》打破了摄影者作为观看者的传统,开创了一种大胆地将私人生活纳入镜头的“私摄影”的新型摄影题材。本文主要探讨南·戈尔丁的私摄影对现代摄影界的影响。

关键词:南·戈尔丁;亚平常;私摄影

中图分类号:J404 文献标识码:A

南·戈尔丁被称为“私摄影鼻祖”,这其实与日本文化语境下的“私人摄影”概念有所不同。“私摄影”一词最早出现在日本摄影家、评论家柳本尚规在摄影杂志《每日相机》的专栏《同时代摄影批判》里面,他将荒木经惟的摄影作品集《感伤之旅》归类为“私摄影”。这种“私摄影”与南·戈尔丁的“私摄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和风格,这与他们完全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和审美追求有关。

1 现代艺术的大历史转变为个体的小历史

1986年,美国摄影师南·戈尔丁在她的摄影集《性依赖的叙事曲》中放入自己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形象(见图1),打破了摄影者作为观看者的传统,质疑摄影家与现实的关系、摄影与私生活的关系。该影集是从拍摄于纽约和波士顿(1971-1985)的700多张幻灯片中筛选出来的艺术家的私人生活传记。确切的说,“私摄影”将现代主义枷锁的打破,让艺术家得以面向世界,从对“为艺术的艺术”的顶礼膜拜中走出来,关注社会中更丰富的问题。这个运动同样将文化和艺术的大门向被现代主义排斥的弱势群体敞开——女性、工人阶级、被歧视的性取向少数派和少数种族等。

无疑,此前没有任何一位艺术家,特别是女性,将镜头如此深入自己的情感生活和性体验,并把这些痛苦、彷徨和漂泊展现在公众面前。这些看上去自发拍摄的照片,内容、取景和光线通常很粗糙,勾画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子的小历史。故事感人而悲怆,但同时又是如此平庸得可怜,在日常生活中交织着爱、激情、性、毒品、艾滋、死亡和暴力的痕迹。

于是,现代艺术的大历史败在“亚平常”的小历史面前,拍摄平常生活范围内的一切,日常的举止、熟悉的场所、习惯的物品,这些太过寻常以至于人们视而不见的景象,与现代主义艺术不断的变化、否认、求新,有着天壤之别。现代主义对“未见”的狂热在这里蜕变成“已见”和“总已在”。对“不平常”的追求变成对“亚平常”的聚焦。同时,艺术家自身的身份也改变了:具有质问和革新精神的先锋派艺术家,转变成野心相对较小的,对操作和体验的关注多于对理想化的追求的艺术家。这是一个几乎不值一提的艺术,担负着非常后现代主义的任务:“向完整性宣战”。

2 摄影的重要话题:日常和平常

摄影最重要的话题之一就是日常和平常。法国学者安德烈·胡耶(André Rouillé)认为,在这种结合中,摄影与现实的直接性使得摄影能够将艺术渗透到日常、平凡、熟悉的事物以及现实最粗糙的一面。在现代主义运动中,南·戈尔丁开始打破摄影领域的传统主题,进行了大规模的主题开放和视觉更新「1」。南·戈尔丁14岁时离家出走,混迹于纽约的亚文化群体中,与自我放逐的同性恋者、异装癖者和主流社会的变性人生活在一起。她的相机记录了她和朋友们的生活:肮脏混乱的床,赤裸着走来走去,酒吧派对,同性或异性之间的亲吻和做爱,性感的女伴,穿着女装兜风,在浴室刮胡子等等。这种可视性就是她所谓的私人视觉日记。她说:“我抱有一种类似于信念的想法,认为只要有了记录,不管是人还是物,就什么东西也不会失去了。”

南·戈尔丁的《性依赖叙事曲》摄影集贯穿了性和毒品,打破了禁区,对占主导的身体和性实践进行了批判。与同时代的私摄影家拉里·克拉克于1971年拍摄的摄影集《塔尔萨》不同,克拉克表现的年轻嬉皮士乌托邦式的生活方式,在南·戈尔丁的作品中则完全消失了,南·戈尔丁的作品反映的是边缘题材与边缘人尴尬困境及苦闷生活,关注那些生活中长久的迷乱颓废或存在一时的快乐,作品中出现的异性恋朋友、同性恋朋友、变性和异装癖朋友:通过赤裸的快感,身体的反抗性行为,来逃避未来的渺茫和拒绝社会既定的秩序——出路往往是艾滋和死亡。盡管毒品和性以同样的频率出现在克拉克和戈尔丁的作品中,但是后者体现出更多的悲伤和忧郁,因为虽然戈尔丁照片中的彩色世界取代了《塔尔萨》中黑白的世界,同时,夜景取代了白昼,开放的外界空间变成了公寓、旅馆、酒吧或是洗漱间封闭的内部空间。克拉克和戈尔丁两人之间非同寻常之处,在于成功的将他人隐私变成作品,因为他们既身在其中,又保持距离,从来不用冒犯或窥私欲的姿态来拍摄。

3 个体经历与社会历史

这种内向立场在创作中迅速蔓延,在南·戈尔丁之后,迅速出现了各种超越性和毒品范畴的题材。英国艺术家理查德·比林汉姆以自己的家为拍摄对象,反映了一个陷入事业和酒精困境的家庭现状。曾是机械工人的父亲失业在家,“整天卧床不起,不是昏睡,就是不停的喝酒。喝酒也为了入睡。”作品反映出工人阶层断了经济来源之后变得不堪一击。

南·戈尔丁的作品与严格意义上的摄影实践(家庭摄影文献或新闻摄影)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些作品涉及以往作为艺术禁区的现实地带,因为这些地带过于平俗、过于随便,不值得艺术表现,以往只是在图像世界边缘浮现的作品,今天却大量涌现,变成中心地带。南·戈尔丁的照片里有不加掩饰的性与暴力,很多照片都是用闪光灯拍摄的,给人的感觉像是新闻摄影一样,第一时间拍下的现场。“我拍摄这些照片的第一个理由是,把自己的生活告诉别人。”南·戈尔丁认为电视、好莱坞电影、流行音乐为我们描述了虚假的现实,所以她拍摄照片的第二个理由是打破大众文化塑造的神话,“我的照片想要弄清楚的是,在每个人自身的现实生活中,包括性爱在内的各个方面,作为一种实际体验是怎么一回事。”南·戈尔丁一直追求的是真实,不加修饰的现场,以直接反映当时社会的状况,她的照片不会给人美感与愉悦,因为她知道现实并不完美,对于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同性恋等边缘人群来说,生活是残酷、现实与黑暗的。在数码摄影时代,与媒体中充斥的光滑细腻的、无性特征的、抽象的身体,以及当代艺术中的“虚无地点”形成强烈的反差。很多摄影家及我们身边的朋友,在拍摄一张图片后对普片进行反复加工,磨皮、滤镜、文字、贴纸等,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觉得原图不够好看,或者说是对自己外形的不满意,通过对图片的加工提升对自我的认同感。

因为摄影,隐私经历闯入艺术领域,如同对现代主义浪漫的颠覆,个体经历抹杀了社会历史。南·戈尔丁的作品回响着世纪末工业社会的挣扎,揭示了生活中最深刻的危机。面对外部世界的浩瀚与无情,南·戈尔丁镜头下的个体变得内向,退回到社会之外狭窄的安全区。通过身体异常(性和毒品,酒精和遁世)反抗社会规范,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理想的归宿,在这里,个性至上。这些作品所表现的身体,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极度的个性化。总而言之,这些作品与主人公的悲剧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这与当代世界的潜在和虚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2」。

南·戈尔丁的作品既摒弃了“艺术”摄影近乎天真的矫揉造作,也不流于大众媒体的庸俗之风。当最先进的技术不停地向视觉极限挑战,当大众传媒努力将我们带到更遥远更未知的地方,当合成图像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重叠,当文化工业面临着残酷的竞争,南·戈尔丁选择用摄影来表现邻近的、平凡的和普通的东西。似乎这是我们可以抵达的最后一片土地,描述我们是谁,我们的生活,发生了什么,远离异常和不平常。在“日复一日中,在平凡、日常、显而易见中,在通性中,在平常、亚平常、底部的声响和习惯中”。

四 結语

如果将1980年代的艺术家纳入一个百年潮流中,他们所处的是一个特殊时期,工业社会的变化影响整个再现系统,无论是象征的、政治的、还是社会的,并且决定着我们的判断、信仰和价值观。摇摆的现在,不确定的未来,激起了对安全感、社会身份和持久性的强烈需要。外部世界的敌意促使个体向内部寻求庇护,转向自我,隐退到充满熟悉事物的私人空间里。实践或是艺术的兴趣、目光、思想和行为就这样从彼处和远方转向此处和靠近:日常和熟悉成为避难所。当世界完全被媒体掌握,被变成一个戏剧化的舞台,当不断涌现的图像覆盖了现实世界直至淹没它,当世界就这样被简化成一个抽象物、一个符号、一个流通和交换的商品,那么在这个西方世界的主流形势下,拍摄日常,也许是一种与具体、可触、体验、实用重新建立起联系的方式。也许,关键在于以维护生活的人性价值观,来反抗日益上升且成为主流的抽象的、造作的、虚拟的价值观。

参考文献

[1]安德烈·胡耶.摄影:从文献到当代艺术[M].袁燕舞,译.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2018.

[2]利兹·葳尔丝.摄影批判导论[M].傅琨,左洁,译.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