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2020-09-10伍剑
伍剑
外婆六十多岁了,但她并没有像路边的老人一样,每天晒太阳消磨时光。
外婆每天天还没亮,就拎着布兜去上班,直到对面的山峦变得模糊,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但她总是乐呵呵的,大声地说:“有事情做,就是幸福。”
有事做就是幸福的,看着外婆每天笑容满溢的脸,我相信她的话。
又是一个星期天,外婆快活地抖着布兜。“好长时间没有闻到鱼腥味了,”外婆咂咂嘴说,“还有小虾,活蹦乱跳的小虾,回家养一晚上,第二天用酱油直接生炝,啧啧,真是天下第一美味。”
我来到外婆家就吃过两次小虾,一次是小虾炒韭菜,味道鲜美;另一次是将小虾和着玉米粉、渣广椒蒸着吃。渣广椒的酸辣味,小虾的鲜味还有玉米粉的清香,让我吃过以后念念不忘。我连忙问:“还是蒸着吃?”
“嗯,蒸着吃!”外婆点点头。
我兴奋地在外婆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外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好啦!好啦!我得把抓虾的工具准备好。”外婆边说着,边从门后拿出两根扁扁的竹片,一根竹竿,还有一块纱布。接着打开了一个密封的坛子,瞬间一股极浓的腥臭味飘了出来,弥漫了整间屋子。
“什么啊?这么臭。”我捂住鼻子。
“这可是小虾最喜欢吃的鱼内脏……越臭、越腥,小虾越爱吃……”外婆边说边把臭臭的东西包进油纸。
“我们走。”外婆一手拎着木桶,里面放着油纸包,一手拿着竹片、竹竿等工具,朝门外走去。
我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外婆身后,一步不落。
这次外婆走的既不是通往后山竹林的路,也不是通往菜市场的那条路,而是到江边的一条路。
这条路叫胜阳港,说是通往港口,其实就是一片长满杂草的滩地,只有几条小渔船孤寂地停靠在江边。滩地上有几棵孤独的树立在那儿,像孤寂的老人在等候亲人归来。翻过一道堤,一条宽阔的江面豁然出现在眼前。江水很壮观,由远而近,奔流着,一直向东。江边,密密匝匝的芦苇立在浅水里,远远望去,宛如绿色的云团落入水中。江水在芦苇丛中穿梭流动,耳鬓厮磨,发出沙沙声,仿佛窃窃私语。
阳光洒落在江面上,金光点点,几只江鸥掠过江面,一会儿,翅膀碰到江水,一会儿,又箭似的冲向天空。
外婆脱掉了鞋子,赤脚站在江滩柔软的沙土上,把她准备的竹片拿出来,用绳子缠成十字,将纱布绑在十字竹片上,再将竹竿绑在竹片的交叉处,渔网就做好了,只是比真正的渔网小很多。一切准备就绪,外婆拿出油纸包,将臭烘烘的鱼内脏放到“渔网”上,再把“渔网”沉到江水中。
“等会儿就能逮到活蹦乱跳的江虾了。”外婆一邊说,一边挽起裤腿,蹚着水朝芦苇荡走去。
流水哗哗地用头撞着外婆的脚腕,不时还会跳起来蹦到外婆的裤腿上。外婆弯下身子,用力将芦苇从根部折断,直到双手快抱不住了,外婆才从江水中走上岸。
外婆把芦苇丢到岸边的沙滩上,接着拉起水中的网。当网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我惊喜地叫起来:网底全是晶莹剔透,活蹦乱跳的小虾。小虾们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把身体弯成一团,再猛然伸直,像弹簧似的跳起来……
外婆让我将木桶装上江水,把网里的虾倒进木桶中,小虾进入水中后又愉快的游弋起来。外婆没有像我一样去欣赏木桶里的江虾,而是赶紧又把网放进水中。“还有很多很多的小虾等着呢!”外婆高兴地说着,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又坐到江边的沙滩上,拿起割回来的芦苇小心剥起来。外婆把芦苇皮一层层地剥下,只剩下筷子粗细的杆,非常白嫩,摸起来比竹笋还光滑。外婆说:“这是芦笋,炒鸡蛋可好吃呢。”
外婆极有耐性,一根一根地剥,一抱芦苇剥完,又到江水里割了一抱,时不时地还去拉“渔网”……
时间就在外婆的忙碌中溜走了。天色渐晚,江面上只留下一道金光。外婆把剥好的芦笋装进布兜,拎着装着小虾的木桶说:“回家吧!”
我并没有做什么,仍感到疲惫,而外婆却神采奕奕,竟哼起我听不懂的歌词(湖北民歌):
鸦雀子加几加啊,
老哇哇几哇啊,
…………
学他一的嘎呀啊,
他人小鬼又大啊,
…………
外婆的声音很高亢,惊起一群不知名的水鸟啾啾飞起,天已黑下来,空气变得寒冷而潮湿,江边更是寂静无声,只有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