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相约在春天

2020-09-10李佳璐

百花 2020年6期

关键词：疫区小文文文

李佳璐

人物：

黄丽——社区工作者，在社区工作了十年，也是一名有着十年党龄的党员

小文——“留守”在家的儿童，她的妈妈是医生，她的爸爸是警察

王松——从“武汉归来”留观的人，是小文的隔壁邻居，对于“封闭隔离”的措施有一点不理解

于大妈——小文楼上的阿姨，也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知道小文的爸妈“奔赴”一线后，每天都送饭给小文

小文爸——小文的父亲是位警察，因为忙碌，因为“职责所在”，在女儿的陪伴上亏欠太多。如今，疫情当前，他又得抛下女儿，追随妻子的脚步，投入这场“战疫”

李华——小区的志愿者，心理学专业

王松父——一个在高校教书的知识分子，强令儿子居家隔离

王松母——早年下岗的工人，喜欢搜罗各类“消息”，常轻信谣言

大年廿八

光启。

两扇铁门紧闭着，中间过道的灯时暗时亮着，好像接触不甚良好。

右边是小文的家，一家人正在吃饭，妈妈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左边是王松的家，父母在家里安静地看电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松上场。敲门声。

王松爸，妈，开门！我回来了！

王松的妈妈兴高采烈地准备去开门。

王松爸先别开门！（拉住王松妈妈）

隔着门，王松爸还和王松妈拉扯着，为开门不开门而争执。

王松爸你给我说，你给居委会上报了没有！

王松（支支吾吾）我不是……还没来得及！

王松妈上报啥啊，你不知道吗，疫区来的直接就被拉走隔离，没病的都能隔离出病来！

王松爸那是谣言，傻子才信。

王松妈我不管！儿子都半年没回来了，你这快过年了还不让儿子回来咋地。儿子，你这多幸运啊，再晚走一天就封城了！

王松妈，我这不是赶巧嘛，刚好实习的公司也没啥事了。

王松妈强势地把门拉开。王松一手拉着行李箱，戴着口罩站在门外。王松妈激动地要上前拥抱儿子。王松却步步往后退。

王松爸（拉住王松妈）停，你激动啥呀。离王松远点！（再看了一下王松）防范意识还不错，戴上口罩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王松妈我想我娃抱一下咋了！（瞪了一眼王松爸，不过还是没有上前拥抱）

王松爸，那我可以进屋了吧！

王松爸（戴上口罩）不行，咱两现在都得和他保持安全距离！（给王松妈也“郑重其事”地把口罩也带上，将酒精给王松全身上下喷洒一遍。）

王松妈哎呀，看这小小的病毒把你这个大教授害怕的。

王松爸去，到你房间里，每天早晚各通风一次。先自我隔离14天吧，从明天起，你的一日三餐我们就放小桌子上给你推进去，你得和我们分餐！

王松妈老王你这是弄撒呀！这可是你亲亲的儿子！

王松爸不愿意是不？不愿意你和你宝贝儿子住酒店隔离去。我刚才微信上已经把儿子从武汉回来的事情报告了，人家也建议先居家隔离十四天。防患于未然，这病凶得能放倒一家人，你总不能你儿子到时候真病倒了，咱两口子先他而去吧？

王松爸，你这……哎，乌鸦嘴（声音渐渐小，嘟囔着）真是铁石心肠！

王松被爸爸推进房间。“咚”！房门被王松爸爸重重关上。

光暗。

大年初一

舞台的右侧光亮，左侧王松家，王松妈妈在做饭，王松爸在看电视，王松在房间睡觉。

小文爸爸！（一把搂住爸爸。）

小文爸（已经穿好了警服）孩子，你也知道爸爸这次任务紧急，咱们省已经启动了一级响应，爸爸必须去执行任务了，爸爸每慢一秒，病毒扩散的的时间就快一秒，我们的城市的每个人都有危险。

小文妈妈那天一接到电话，就写了请战书。现在已经去医院集合，他们的医疗队今天要去武汉支援。这才短短两天时间，你就又要把我抛下吗？

小文爸孩子，我这是去执行任务！（语气有点着急）

小文哪次不是执行任务？你的任务总是很多！我过生日时你说要执行任务，蛋糕盒子还没打开呢！我学校开家长会你突然要去执行任务，结果我人生的第一次“演講”你没有听到，我……

在小文的带着哭腔的埋怨中，爸爸转身关门。

小文哎，爸爸忙，妈妈也忙。他们就像是在比赛谁比谁更忙！妈妈的手机一响我先头皮发麻，肯定是他们科室又遇到紧急情况，只要棘手问题全部丢给我妈，我妈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我爸也差不多，两个人都是忙忙忙，而我被丢在家里，就像是一只孤独的小羊……

轻轻的呜咽声，声渐弱。

楼道里的脚步声。

黄丽王老师，咱小区为了控制疫情现在不让出，你家王松又从疫区刚回来。您要多担待啊。你需要什么群里喊一声，我来给您送。

隔着门。黄丽把一堆菜放在王松家门口。

王松爸知道，特殊时期，理解。

王松妈（停下炒菜的手）哎呀，都说了不隔离爱，不隔离爱，我就看不惯咱小区群里现在有的人指桑骂槐的，说咱王松故意回来传播病毒来了！

王松爸有人素质低咱不跟人家计较！再说咱家现在本来应该是重点监察对象！谁让你儿从子疫区来的！

王松妈疫区疫区，你就知道疫区，你不说谁知道？我看这就是你自找的！

王松爸你糊涂啊，你不说万一真有情况到时候就是瞒报，就是危害公共安全！

王松妈哎呀妈呀你说的那么严重的。

黄丽（有点尴尬砖头去敲隔壁的门）小文，小文！这女子，敲半天门了怎么不开啊。

小文睡眼惺忪地打开门。

黄丽哎呀你真是急死我了。文文，阿姨给你做了好吃的，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阿姨做好了给你送啊，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阿姨啊。

小文（从门缝接过饭盒）谢谢阿姨。

黄丽小文，你等等，阿姨怕你闷，把小哥哥喜欢的课外书都给你带过来了。文文乖，胳膊伸出来，我量量体温。

文文挺配合地伸出手臂。黃丽很认真地量了一下温度。

黄丽小文啊，好着呢。给，（递给小文饭盒）你放心，你于阿姨把饭盒都消毒了。于阿姨给我交代了，你把外包装拆了，再洗个手，趁热吃啊，吃完把饭盒放门口的塑料袋里就行。于阿姨给你准备了两套饭盒，下午给你送饭的时候再取。

小文谢谢阿姨了您辛苦了快回吧。

王松这个阿姨总是那么啰嗦，嗓门还挺大！没听见小文都不耐烦了么。楼道里尽是她的声音。

王松妈儿子，饭做好了，放小饭桌上了，你快推进去吃啊。

小文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踱步。突然推开窗，看着空空的街道，若有所思。

小文（趴在窗户上）我们的城市可真静啊！真期盼属于我的那个春天能早点来，多想和爸爸，妈妈一起逛逛公园……

王松（隔窗喊话）哎呀我的天，小文妹妹，没看出来你还有诗人的天赋啊。

小文说话会造成飞沫传播的，大哥哥你就少说点话吧！

王松得，我都忘了我还是“疑似患者”，我口罩戴好。对不起，让小文妹妹受惊了，我告退了！

小文（扑哧笑了出来）我可不是歧视你啊！

王松明白，特殊时期，安全意识要到位！（有捣鼓了一阵，把自己收藏的唱片机捣鼓出来，放出音乐）知道你也烦闷，音乐是最好的疗愈，我也没什么能帮助你的，我把我珍藏的唱片都放出来。（悠扬的音乐响起。王松的倾诉欲很强，不过还是特意扭头到一边说话）我给你说，我也无聊透顶，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昨天我妈给我小饭桌上放的草莓，硬是让我挑出385颗草莓粒，我头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我的房间，我才发现我的房间壁纸上那恶俗的小花一共是1291朵！哎，我这最近没人说话憋坏了，小文妹妹你别介意啊，以后要是烦闷了，就敲三下窗户，我给你放音乐听！如果不嫌弃，我唱给你听都行，保证声音够大，能穿透玻璃！

音乐声渐强。小文已经闭上了眼睛，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

大年初六

王松家的灯亮堂堂的。

小文家里只有她一个，爸爸中间回来过两次，可是每次都是“隔门而望”就匆匆离去。小文的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点也不像是“过年”。

王松爸，我能不能出去啊？

王松爸你说啥呢？

王松我这都憋了一周了！也没啥不舒服的，而且生龙活虎的...

王松爸你憋了一周了？全国人民也都憋了一周了！再说隔离器至少十四天，你现在一刻都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王松我就下去一下……

王松爸我怕你下去把院子的人吓死了。

王松爸，你看你说的夸张的？

王松爸夸张？还有更夸张的呢，你看咱家门口贴的啥？“疫区住户”的封条！刚开始贴我还不高兴，现在看来贴的好，就是防你这种“不自觉”的住户呢！

王松行行行，爸，我好好待着，我孤独，我寂寞，我冷！

楼道的灯又亮起来了。这次是于大妈和志愿者李华过来了。

李华于大妈，王教授真能理解咱给人家门口贴了封条啊。

于大妈你放心，王教授是个好人，他不光理解，而且把自己儿子看管的严格得很，连房门都不能出半步，你别看咱院子虽然有闲言碎语的，我看就是有的人心理阴暗。人家儿子年前回家本来就很正常，哪里来的故意传播病毒。年年都回来嘛，怎么就有的人非得暗地里骂来骂去，还要遣返人家！我看这疫情一来，是人是妖看的明明白白！

李华我看王教授挺知书达理得，对咱社区的任何工作都很支持。

于大妈（敲门）我知道你不放心小文，今天非得上来看看。其实没有必要嘛，我和你黄丽阿姨，把小文照顾得好好的。你本来就忙，还辛苦来一趟。

李华我是心理学毕业的，我怕的是孩子一个人待得时间长了，心理上不舒服。我就是想经常过来陪陪孩子。再说，这是我们应该的啊。再说，所有的人都有一份力出一份力，我们才能尽快打赢啊！我看我们这点辛苦实在算不得什么，真正去疫区的志愿者们，他们才冒着危险，比我们辛苦千百倍。

于大妈懂事的好孩子。诶？我这都按了半天门铃了。怎么没个响动啊。文文！文文！

小文于大妈您来了啊，我家门铃坏了。

于大妈那怎么不说啊，你这孩子，上次电表箱坏了也不说，难道就黑骑麻黑的在家里待着啊，我都说了，有任何事情招呼一下我，咱这楼上楼下住着，我随叫随到嘛。

小文没事，我都习惯了。

李华小文你好啊，我是李华。不介意的话，叫我姐姐吧。

小文哦。我可没姐姐。（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没什么事我就看书去了啊。

李华小文，我知道，你这么小就老是一个人在家，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爸爸妈妈都忙着去当战士了，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我也特别理解你。

小文这世界才没有感同身受。

李华我真的理解你。我妈妈也去了“第一线”。她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士长，和你妈妈是同一批去的。然后我就留在后方，也成了一名志愿者。

小文姐姐……

李华嗨，没事，做医护人员的儿女啊，我都习惯了。如果疫情结束，姐姐真的想和你好好地拥抱一下！

小文（哽咽着）姐姐，我其实好想爸爸，好想妈妈！

李华爸爸妈妈都会回来的，我们只是把他们借出去了一阵儿，对吧？（说到动情处时都有点掉泪）

于大妈嗨，你们这两傻丫头（抹眼泪）。

小文敲了几下玻璃。音乐声又响起来。

小文他们走了，我知道应该感谢他们，但是我这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滋味。你看，咱两现在都是被“特殊照顾”的人了。

王松咱两可不一样，你是光荣家属接受照顾是应该的，我是被迫“照顾”！（突然意识到不能说话捂起嘴巴）

小文我不怕，再说咱两隔着一米呢，安全距离！

王松小丫头懂得还挺多！我看最近你家也挺热闹呢，于大妈经常去，黄丽主任来“监督”我的时候对你也关爱有加，今天还来了个志愿者姐姐，我看你就是咱小区的“国宝”啊！

小文哎，他们又不是我的爸爸妈妈……哥哥，我妈妈去了武汉，我还没有去过，你是从那里来的，那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王松（陷入了沉思）武汉是座很美的城市，武汉算咱中国的中心了，交通枢纽四通八达。武汉三镇可不是吹，真的很大！大东湖骑着车子一整天才能勉强绕完一圈。还有我平时坐完公交还得靠轮船摆渡，横跨长江！那长江大桥，可气派了！在桥上就能感受到强烈的震动。黄鹤楼就不说了你肯定从诗文中已经领略了，我从武汉大学毕业以后，我就想留在武汉，我像爱上油泼面一样，也爱上了热干面！武汉可以说的地方太多了，我这一时半会也说不尽....

小文大哥哥，等春暖花开了，我也想去武汉看看。

王松等到我们胜利的那个春天，哥哥带你去我们武大看最美的樱花！

正月十五

王松家里喜气洋洋的。王松终于从房门“挪到”客厅。

王松哈哈，我这算是“刑满释放”了吧。

王松妈少贫嘴！

王松哎呀，妈，这是给我“过年”呢！大年三十没赶上年夜饭，不过正月十五这顿，聊咋咧！

王松爸来，咱喝一个，你这臭小子，这段时间憋坏了吧。

王松你看，咱不都全部安然无恙嘛。

王松爸健康就是最大的福啊！

王松妈儿子，来让妈好好抱你一下。

王松爸女人家家的，就是....

王松妈咋，你想说我肉麻？我看你也想抱！

王松爸这十四天里，是好消息坏消息纷至沓来的每一天，也是我提心吊胆的每一天，我关注着疫情的一切，那上升的数据随时扯着我的心。现在咱们家的十四天结束了，全国的十四天还没有结束！

王松我就说了，我这身体，杠杠滴！不过我有个同学感染了，刚听到这消息我可难受了，不过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他也马上痊愈了！我真替他高兴！爸，别看我刚开始有点不理解你，当我看到你，看到社区的叔叔阿姨的细心工作，看到小文孤单单的忧愁，看到我同学在群里给我发来的和病毒的“战斗历程”，我觉得很愧疚，爸，你严格隔离我，我不应该有一点点怨言！

王松爸明白就好啊，娃他妈，之前没少担忧儿子的健康，现在都好了，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啊！

王松爸，我知道你还想说啥。你肯定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还要持续攻坚，直到打赢这场抗疫战役！然后所有的人都能平安无事！

王松妈到时候家家团圆，人人都能拥抱在一起！

楼道灯亮了，熙攘而嘈杂的声音。李华和于大妈还有黄丽带着一大堆东西上楼了。

李华小文妹妹，今天，姐姐和两个阿姨，我们一起过个正月十五。

三个人进到小文家里。于大妈打扫，黄丽挂着喜庆的灯笼，李华把饭菜摆上桌子。

小文谢谢你们。（鞠躬）这段时间，你们的照顾。

于大妈你这孩子！跟大妈客气啥啊。

李华我不是你的姐姐嘛！

突然手机响了。是小文的“视频”时间到了。屏幕上是警察爸爸在收费站执勤的画面。

小文爸小文！爸爸长话短说，快让爸爸看看你今天怎么样！

小文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