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力:嗜书如命 藏书成癖
2020-09-10彭文
彭文
藏书家韦力是一位博爱的先生,这里的“爱”特指“古书之爱”。拥有九千多部古籍善本的他,因为嗜书,进而对古书交易这个行当以及经营者倾注了不少感情,四处寻书并结交同仁,交谈中时时不忘关心店家的生存与行业的未来,最终洋洋洒洒著成三本大书:《书肆寻踪:古旧书市场之旅》《书坊寻踪:私家古旧书店之旅》《书店寻踪:国营古旧书店之旅》。
藏书之路
澎湃新闻:您以嗜书如命、藏书成癖而声名远播,您是如何爱上古旧书,又怎么走上藏书这条路的呢?是否存在一个契机?
韦力:我是上个世纪60年代生人,那个时期书店里的书很少,买书的方式与今完全不同,买书人只能隔着柜台伸长脖子去盯着沿墙而立的书架,想看哪本书则请服务员取出放在柜台上,但若连看过几本还不买,服务员的脸色就很不好看,那时年幼的我心情之忐忑可想而知。正是因为当时留下的这种印象和积累下来的饥饿之感,使得后来改革开放后,书店供应充足时,我便有了报复式的狂买。当然那时所买之书都是新出版物,好在那时书的数量远不如今日丰富,故那些年书店所出之文史书,几乎一一买到。再后来,书籍的品种井喷式增多,到了买不胜买的程度,终于让我体会到了书海无涯,金钱有限,于是就有了选择的意识。而在选择的过程中,渐渐感受到自己对古籍的偏好,故开始购买点校古籍,再后来开始买古籍影印本,又因偶然的原因,踏入了旧书店,从而意识到:既然能买影印本,为何不买原本?更何况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有时原本的价格比影印本还要便宜,这种本末倒置的状况大略持续了十年左右,而这个阶段正是我狂买古籍之时。
随着古籍市场的变化,再加上自己财力有限,从此又渐渐懂得了应该买哪些古籍书才更有价值,而后又遇到了真正的懂行人指点,由此而走入了严格意义上的古籍收藏之路。但最初买书,并没有想到能买到怎样的规模,只是不经意间走了三十年,蓦然回首,才知道自己的藏书到达了怎样的程度。
澎湃新闻:听说您的藏书楼有六百平方米,藏有九千多部、数万余册古籍善本,同时您也在为自己的海量藏书编写目录,可否介绍一下您的藏书目录的编纂方式?
韦力:对于藏书目的编纂,我从2003年非典时期就已开始,这个工作一直持续到了今日。编目花费了如此长的时间,乃是因为在编写过程中,几次改变体例,到近几年的最后一次改变,则是将其写成了提要的方式,这种编目方式更能揭示藏本自身的价值。近些年来,有很多图书馆都出版了馆藏善本图录,这些图录使爱书人能够看到一些珍善本的原貌,但如前所言,图录也像展览一样,仅是展示某一部书的一页或两页,无法让读者一一看到书中的各个妙处。显然将这些典籍全部影印出版,工程太过浩大,并且也不現实,而提要式的目录,则可以让更多的研究者能够知道某部藏本的大致状况。
同时,我始终觉得自己拥有这么多典籍,乃是上天赐予的福份。有些典籍在历史流传的过程中,变成了孤本,但这种状况绝非作者本人的意愿,否则的话,那些作者也用不着费心尽力写书刻书。也就是说,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传播自己的思想,而我有幸得到了这样的书,只是得到了书的物理形式,我并没有进入作者的思想。故这些年来,我选择性地影印出版了一些珍本和孤本,但这样的仿真出版速度毕竟很慢,而提要式的目录则等于是用间接的方式,来揭示它们的内在价值,这也就是我如此改变编目方式的原因所在。
澎湃新闻: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下您在古旧书店买古书的经历?
韦力:前两年,我在某拍场会上买到了几件西夏文献,这些文献均为西夏文,有刻本、活字本、写本和版画等各个门类,因为西夏文献在市面流传极其稀少,而通常见到者,大多为臆造品,能够整批地出现在拍场上者,此为第一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此批文献在这一场拍卖会上没有引起各位大佬的关注,让我得以捡了便宜。我不认识西夏文,但我可以请专家来研究,经过他们的指点,让我明白这些所得的确珍罕,尤其其中一件的内容,可谓填补了历史空白。所以说,我的买书经验乃是要收集更多的资讯,不放弃任何一次机会。而在拍场上买书,要尽量心态平和,给出自己最高的心理限价,即使得不到,也要坦然面对,因为天下的好物不可能都到自己手中,一定要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坦然。
芷兰斋书店寻访三部曲
澎湃新闻:“芷兰斋书店寻访三部曲”分别是寻访国营古旧书店的“书店寻踪”、寻访私家古旧书店的“书坊寻踪”和寻访古旧书市场的“书肆寻踪”,请问您是怎么想到要做寻访,写作这样的三部书呢?
韦力:爱书人有个悖论,就是对古旧书店的经营者又爱又恨,比如大藏书家黄丕烈,他在高兴的时候称书店经营者为“书友”,当他不满意之时,又将这些人贬斥为“书贾”。其实,从书籍流通角度来说,如果没有书商,也就没有了书籍的流通,也就不会成就许多大藏书家。而藏书家对于书贾的爱恨情仇,并不单纯能用“得鱼忘筌”以蔽之。古书跟新书不同,在历史的长河中,很多古书变得十分稀有,甚至成为了孤本,而藏书家有个共同的心态,我将其总结为“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好书人人都想得到。
改革开放后,古书不再被视为“四旧”,还被誉为最有价值的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故私人旧书店再次兴起。而以往写旧书店的文章大多是在公私合营之前,虽然关于古代的旧书店和新时期的私人书店也有一些相应的文章,然而以一个人的视角一一寻访国内的旧书店,我似乎还是第一个。故这三本书正是想展现新时代旧书店的生存状况,通过与店主的访谈,来讲述他们经营旧书店的喜怒哀乐。
从1956年开始到1958年之前,各地的古旧书店进行公私合营改造,其改造方式是每个城市只留存一家古旧书店,北京是全部合并进入中国书店,上海则汇入博古斋,其他有古书流传之地也都是这种模式。故从公私合营之后,直到今天,国内的古籍书店基本以国营店为主,虽然各个城市仅一家,但是他们汇集了多家私人旧书店的货底。这些国营书店各家经营状况有好有坏,有的已经转制,甚至倒闭,但还有些留存至今,而这些遗存的古旧书店,依然是这个行业的主体,所以我将其写入三部曲之一。
因此说,私人旧书店、古今旧书街与国营旧书店,这三者合在一起,才能完整地展现中国旧书业的现况,这正是我寻访这些古旧书店的原因所在。
(源自“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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